才不得已而為之。
叢林中的猛獸撫育幼崽,待幼崽長大,猛獸會狠心將它拋下,使它獨自生存適應環境。太後對皇帝,秉持的從來都是這般態度,小事上寵慣她,大事上嚴苛以求。
宮人前來上稟時,唐瀠才自武英殿回來。
下午的日頭曬,騎射又是體力活動,折騰一番,出了一身的汗。她坐到榻上,接過青黛遞來的手巾擦汗,巴掌大小的臉蛋滿是朝氣蓬勃的紅潤。見眼前的宮人自未央宮而來,頓覺歡喜得很,與他說話都是唇畔帶笑,明眸善睞。
宮人見此,唯恐皇帝大喜大悲間遷怒於他,說話更小聲了些:“殿下吩咐,陛下晚間勿要過去了。”
自搬入宣室殿以來,唐瀠晨間與晚間都會去未央宮向太後請安,一來這本是出於彰顯孝道於天下臣子的慣例,二來她可與阿娘好好的相處片刻,彌補白日忙碌而不得見的想念。
唯有少數的幾種情況,她會被剝奪這權利與義務,其中之一便是犯錯。她寧可阿娘打她罵她懲罰她,也不願受此等煎熬,偏生阿娘將她的心思拿捏得如蛇打七寸,精準得很。太後興許不知,她這行為在現代堪稱冷暴力,明明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卻最是傷孩子的心。
而唐瀠,顯然脫離了“孩子”的範疇,她因宮人的話被潑了盆冷水,情緒低落了片刻。很快,她又振作起來,向宮人平靜道:“朕知了,明日晨間再向母後請安。”
她是傷心,但絕不會沉浸於傷心中庸人自擾。她的靈魂是成年人,成年人犯錯會設法補救,而非逃避責任,若其中有些許孩子應有的情緒,也隻會是內疚與自省。
唐瀠自榻上起身,將手巾交與青黛,汗漬漬的戎裝也未換下,便在殿內一麵踱步一麵沉吟,思索自己究竟在何處犯了差錯。她犯錯,阿娘不會明告與她,需她自己想,想不出來,便是根本不知自己所犯何錯,再如何說教亦是白費功夫。
天子禦極萬方,即便軍國政務有太後秉持,剩下的諸如賦稅徭役天災……零零碎碎加起來,猶如一團亂麻,非一時半刻理得清的。
唐瀠頭腦卻很清楚,普通的庶務,她處置了六年,俗話說熟能生巧,錯處不會在這兒。她撇開庶務,往關乎大節之事上苦尋,任何事,有了方向便不會如大海撈針。很快,當她踱步到書櫥旁,思緒豁然開朗,定然是右相的處置上有失偏頗。
蘇燮是既得利益者,蕭慎身為左相又爵封安國公,他哪會在意右相的官位。顏伶……唐瀠想著這阿舅,蹙眉沉思了一番,很快又將他排除掉,那麼——
急急地望了眼自鳴鍾,離宮門落閘尚早,唐瀠忙令池再領人,將王泊遠恭恭敬敬地請進宮來。
池再是皇帝近侍,他親出宮去請,已很有分量。這一過去,王泊遠果然受寵若驚,先前積攢下來的埋怨頃刻間煙消雲散,加之太後遣來的醫官已在府邸為夫人診脈,他愈感君恩厚重,反倒隱隱覺得羞慚起來。
入宮後,正值用膳,唐瀠便邀他一起享用禦膳。與天子同席,何等的恩寵榮耀,王泊遠已然忘卻眼前這少女適才被他私下批判為非“明君”,頓覺明日即便再遇見蘇燮,也能挺胸抬頭做人了。
僅僅這般,還不夠,這些恩情是虛的,眼下記住了,回去眨眼便忘。
席間,唐瀠向他垂詢了府中幾位郎君,得知二郎三郎還小,唯有大郎在國子監太學任從七品助教。唐瀠便開口,將他調至國子學任五品博士,從七品至五品,官位升了五品還是其次,太學不比國子學,國子學裏進學的皆是勳貴子弟,於人脈拓展上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