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少有不工於四德的,太後亦然,隻是唐瀠登基以來,太後再空不出閑暇的時間。
太後的眼底很快閃過一抹異色,她泰然道:“過冬了,想讓你穿得溫暖些。”
這不是個周密的答複,橫豎宮中有司沒膽子使皇帝受凍。唐瀠不經細想,在她心中,太後親製的披風自然是比宮人所製分量更重,穿在身上也自然更溫暖些。
從小到大,太後對她總是舐犢情深,她曾有遺恨,為何命運要以這樣的方式將她們二人緊緊地捆係在一起,假若脫離名份上的母女關係,太後對她又會否產生別的感情?世上一無後悔,二無如果,假想終歸是假想,沒有比珍惜眼前物更切合實際的事情。
唐瀠抬眸看著太後,如平常那般懶懶地摟住她盈手可握的細腰,太後微不可查地顫了一下,很快便穩住,聽著她軟軟糯糯的聲音:“阿娘,我餓了,咱們用膳罷。”
“我”的自稱猶如一片羽毛,輕飄飄地落在太後的心間,拂出一陣清癢,她甚至開始下意識地※
是日,她過去時,太後在與顏殊品鑒一幅畫卷。
兩張案幾拚在一起,畫卷才得以鋪展在案幾上,足見其篇幅之長。這是一幅金陵四景圖,春夏秋冬依次呈現於眼前,街衢坊市的繁華熱鬧曆曆在目,笙歌曼舞夜泊秦淮,畫堂珠簾煙鎖人家。畫上的景物行人獨具金陵韻味,工筆精致獨秀,推知乃大家手筆。
兩人看得入迷,唐瀠悄聲走過去,站在兩步遠的地方,她趁著縫隙便看見秋景上有句題詞:蘆花深處泊孤舟,笛在月明樓。
顏殊與太後品鑒這幅畫卷時的模樣大不相同。顏殊手捋胡須,見某處值得稱道便頻頻點頭,見某處略有瑕疵便麵露憾色,片刻後又執起茶盞啜一口茶,顯露出來的全然是置身物外的欣賞之意。唐瀠看著太後猶如寒鬆霜竹的背影,她不像顏殊左顧右盼,她似乎一直在凝視自己眼前的一塊畫景,看了很久都看不夠,顏殊笑著與她指了一處亭榭,她才微微轉頭。
僅僅是背影,唐瀠的腦海中卻已然勾勒出一雙平靜如水的眼眸,這雙眼眸此時此刻積聚了對故土濃鬱而又內斂的思念。
金陵。唐瀠在心裏重重地為這個地方劃了一筆醒目的顏色。
“阿娘。”唐瀠輕聲喚道。
她抬步,徑直走到太後身旁坐下,又向慢慢悠悠呷茶的顏殊笑說:“阿舅今日也在。”整個過程,自然得猶如她適才並未偷偷摸摸地躲在後麵暗中觀察。
金陵顏氏是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人多的地方紛爭便多,故而唐瀠雖不知顏殊當年何故與家族決裂,卻並無揣度內情的好奇心。誠如當年顏邕與顏遜街前爭執所說,假若顏殊尚容於家,他占嫡占長,輪不上顏遜借勢作妖。
人各有誌,顏殊入京數月有餘,不曾顯露出半分入仕之心,他隻遍訪隱士怪才,進而撰寫遊記罷了。唐瀠知他與太後兄妹感情甚篤,遂給了他一個虛銜,在燕京四處行走便利許多。
顏殊笑著與她道:“友人贈畫,我便攜它入宮,想讓你阿娘瞧瞧。”
兩人說話的功夫,太後已在命人將畫卷收回畫軸。凡畫卷書法,上麵均有印章與時辰年月,唐瀠仔細辨認一番,印章所屬非她熟知的名家,時辰年月亦去日甚近,畫卷上描繪的並非金陵全貌,似乎囿於幾個固定場所,與其說是友人贈畫,不如說是友人特意作畫。
唐瀠隻將這個猜想藏在心底,她抬眸,看見太後瞬息間神色如故,忽然湧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味道。這座深宮,猶如一個精致的鳥籠,將她困鎖了十數載,她似乎從未曾為自己活過,譬如眼下,她生怕自己因她之故而堅定遷都的意圖,才將自己思念故土的情緒霎時便化於無形。
遷都誠然是件大事,燕京既是本朝的龍興之地,又具有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優勢,其重要性自不消說。她假若要遷都金陵,滿朝文武必定矢口否決,以死相諫,金陵有王者之氣不假,曆史上定都於金陵的朝代卻皆短命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