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砸醒,直到此時,他才想起史書曾言“西漢諸將,以權貴不全,南陽故人,以悠閑自保”。
自古以來,君主與功臣能共患難,卻難同富貴。他恃功矜能,早被太後皇帝視為眼中釘,無需犯下多大的罪名,隻需他將自己置身於類似清河府邸的易惹嫌疑之地,便是最好的治罪時機。
千金難買早知道,一切都為時已晚,悔不當初,自己如今竟淪為張璟上位的墊腳石!
皇帝尚未親政,太後的誥令固然可以任免三品以上朝臣,但是需要經過兩位丞相的商榷才能頒發。事已至此,王泊遠貶謫之事已無回寰餘地,年關將至,誥令中恩允其在燕京逗留到次年府衙開印,算得上十分寬容禮遇。
張璟一直在等候此事的後續,刑部尚書到吏部尚書雖是平級升任,但是其中能夠拓展的人脈空間與利益關係更深更廣。然而他苦苦煎熬了數日,沒等到屬於自己的一紙詔令,卻是聽聞了未央宮侍人徐九九親赴清河府邸頒賜珍寶。
張璟恍然大悟,自己與王泊遠其實皆是太後擺在棋盤上的棋子,他在尋機取代王泊遠,太後亦在尋機打壓王泊遠。故而他使親信緊隨王泊遠,觀察其舉止動向,竟然正巧就在眼下的風口浪尖時給他撞上一例,清河大長公主隻怕早得太後暗示,才設局誘導。
本朝的春節休沐是除夕至元月初七,又上元節一日,合共九日。王泊遠遭貶時,已近除夕,新任吏部尚書尚未酌定,吏部各項事務由兩位吏部侍郎協同代理。遠赴烏韃的使者亦有書信傳至,烏韃可汗竟然說他將納貢忘得一幹二淨,是以沒有遣使朝貢,見了使者才想起來,他已在安排此事,約莫月餘便能抵達燕京,望晉帝海涵。
可謂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他哪是忘記,八成是被邊關嚴密的布防給震懾得打消了奇襲的意圖,看破不說破,權當漠北天寒地凍,將整個烏韃汗國的腦子都給凍傻了就是。
唐瀠終歸是愛好和平的現代人,兩國交戰生靈塗炭非她所願,加之攘外必先安內,朝堂上的紛爭尚未了結,烏韃可汗知難而退於她而言是好事一樁。
除夕前幾日,朝政處理得差不多了,想起冬狩時獵來的野味,唐瀠便吩咐尚膳監的庖廚將野味處理好,她則直往未央宮。
天降雪,宮城銀裝素裹,大片大片的雪花飄然墜落,禦街上的積雪被宮人清掃得幹淨,兩旁卻是堆得厚厚的皚皚白雪,仿若纖塵不染的漢玉。
兩座宮殿離得不遠,唐瀠徒步過去,她穿了太後親製的月白披風,戴著毛絨絨的兜帽,又有池再撐傘擋雪,待她走到未央宮,隻有衣肩落了些雪粒。她步入正殿前,先將披風上的雪粒輕柔地拍去,又往掌心裏嗬了嗬熱氣,搓得足夠暖和,才笑吟吟地走了進去。
數年的勤練不輟,她騎術已算上乘,射箭的準頭與臂力較兒時亦進步很大,加之冬狩時王公宗親處處讓她,見她瞄準了什麼獵物,自己便識相地換個目標,是以冬狩之行她收獲頗豐。
兩人坐下來不久,尚膳監便有庖廚拎著兩個大食盒過來。食盒裏麵,是醃製好的野味,切成了薄片,還有佐料醬汁和風味小食。庖廚領著內侍,將用於炙烤的炭爐安置於偏殿,燒得火旺的紅羅炭夾了幾塊進去,又夾了幾塊沒燒過的架起了小火,不消時,炭爐的火勢便恰可用於炙烤野味。
紅羅炭不熏人,不嗆人,若為避炙烤食物的油煙而遠坐啖之,未免無趣。
唐瀠與太後圍爐而坐,炭爐兩旁是食案,上麵置有新鮮美味的漿飲和口感清淡的熱茶。庖廚將所有事物安置好,便領命告退,再後來,幾個伺候膳食的內侍宮娥又被唐瀠屏退,此時此刻,殿內僅她們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