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央宮遷居至長樂殿,否則她需經過一條長街,再穿過幾道遊廊,又走上好幾射,才能步入正殿。可是步入正殿又有屏風,她得繞過屏風,屏風之外,還有什麼?
倘若誤了一時片刻,屏風之外,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唐瀠不敢想,卻做不到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念頭唯恐天下不亂地冒出來,猶如一隻隻小手揪著她的心髒把玩,疼得她喘不過氣來。
長樂殿外有宮人恭候,上前跪迎。
唐瀠視若無睹,直衝向前,跨過門檻時因突然的腿軟而險些被絆倒。忍冬忙穩穩地扶住她,愕然道:“陛下?”徐九九遣了內侍前去稟告,她雖知曉,卻仍被唐瀠的模樣嚇到了。
麵色蒼白,鬢發散亂,眼角隱有淚痕,莊重嚴謹的冕服亦不齊整,她的眼神,越過眼前的忍冬,注視著某處,尤其專注得可怕。仿佛她為誰而來,那人倘若不在,她的靈魂頃刻間便會隨之煙消雲散。
唐瀠隻稍借了借忍冬的力勉強站穩,旋即跌跌撞撞地往前衝去。
太後的床榻旁,太醫跪在地上,早在聞見腳鈴聲時便禁不住渾身發顫,此刻皇帝就在眼前,太醫愈加心慌意亂,叩頭不止。
殿中無人言語,唯有一聲勝過一聲清脆的叩頭聲響昭彰著眾人惴惴不安的心。
沉默了片刻,唐瀠背對著太醫站在太後榻前,低聲問道:“怎麼回事?她喝的誰的藥?身體如何了?”聽著唐瀠語氣平靜,太醫方鬆了口氣,才要開口,卻聽得一聲雷霆震怒,險些被嚇破了膽——
“砰——!”唐瀠徑直從旁拽了一物朝地上砸去,向太醫喝道:“不過來診脈,你磕頭做甚?!”
一地的碎瓷,太醫堪堪躲過,再瑟縮著抬頭時,悚然一驚:“陛下!”
這殿中適才不知如何慌亂,竟連殘破的茶盞都遺漏在此無人收拾。
忍冬疾步向前,顧不得尊卑,握緊了唐瀠的手腕,令她將手掌張開,唐瀠隻木然地依言而做,她低頭,看見自己血肉模糊甚至嵌著碎瓷的手掌,竟不覺得疼。隻是冷眼看向欲為她治傷的太醫,厲聲道:“朕讓你去診脈!”
太醫怔了怔,方旋身到榻前為太後診脈。
脈象,早已診過,皇帝既不放心,再當著她的麵診一次便是。
診了脈,片刻不敢耽擱,太醫一麵治傷一麵答話:“殿下脈象現已平穩,服藥後暈厥,實因藥性衝突所致。”
“藥性衝突?何以會藥性衝突?”唐瀠跪坐在榻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太後,不但一寸目光沒有分給太醫,連自己的傷都不放在心上。
太醫沉吟須臾,道:“藥材之間,藥性本就相生相克。殿下近來試藥服藥,雖臣等盡力規避,亦親自試藥,但畢竟體格不同,又體無餘毒,故而……”
“我不是說過,我來試藥麼?”唐瀠終於看向太醫,隻是這次的目光森冷又狐疑,“她並非第一次暈厥,是麼?”
倘若是第一次,忍冬的反應不該如此平淡,反倒是處處在關心留意我了?
唐瀠的眼神掠過忍冬,隻輕輕一瞥,便透出令人生畏的寒意。
忍冬匆忙下跪陳情:“殿下此前曾暈厥過幾次,俱不許陛下知曉。奴不敢瞞,但亦不忍違背殿下之意,一次次的徘徊猶豫。今日,殿下服藥後暈厥過去,竟是連叮囑都未說完,已是比前幾次嚴重。奴與徐九九商量後,思及殿下此次既然不曾叮囑,即便告知陛下,亦算不得違背殿下。”
說著說著,忍冬淚落漣漣:“奴已是欺君,便是把命豁出去了也當將話說出來。殿下服藥,藥效幾無,卻是針灸敷藥略有些用處,可隻開頭幾次,往後便再無起色。殿下怕陛下失望難過,遂當作不知,倘有新藥方進上,每每說好,也是盼著能好,再苦都服下去,卻哪有甚用處?白花花的銀子白養了些民間征來的大夫,盡出些方子折騰人,反不如放出宮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