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風水不好龍脈虧損的傳言她雖不信,但她亦難確保遷都至金陵不會印證了傳言。如若傳言印證,晉朝傾覆,那她可真成了千古罪人。
一個朝代的傾覆,隨之而來的是政變,是起義,是兵燹,是餓殍遍野,是浮屍千裏,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唐瀠明白這些,說她心中無一絲愧疚是假,但說心中有一絲追悔亦是假。事到如今,她能做的唯有徹夜案牘,勤勉理政,除卻陪伴太後以外,剩餘的精力統統交付給朝政,屆時才能將一座金甌無缺的錦繡河山交與後人。
春日臨近,雪化冰融。
海州已進入備戰狀態,海州衛皆配備了工坊趕製出來的槍炮軍艦,又調配毗鄰兩州衛所兵士共計十萬人後方增援。
雖不見烽火頻傳,狼煙四起,但在瞭望台上執勤的兵士俱都明白,眼前的碧波萬頃風平浪靜在不久的將來,便會被屍山血海卷雲擁雪所取代。
兩國交戰一觸即發,是已不可逆轉的事實。
燕京離海州遠,幾重山川幾重屏障,天子腳下的百姓不約而同地養出了火燒不到眉毛便不管不顧的閑適性子。且今日,尚有熱鬧可瞧,豈能錯過?
這日初三,宮城中將舉行皇帝的親政大典,屆時,循例便會大赦天下。
京中各處人家這陣以來已招待了不少外地打秋風的親戚,這些親戚多是指望這道特赦令能圓了他們與親人團聚的心願,不遠千裏萬裏趕赴燕京,欲親自相迎。
心急如焚,茶飯不思,坐立難安。家中無漏壺的,又唯恐聽岔了城裏的更鼓聲,在庭院中來回踱步。熬過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總算將偏安一隅的太陽盼到了頭頂正空,雙手合十,口中心中念佛不停。
而禁宮內,親政大典的確已近尾聲。
太和廣場上站滿了披堅執銳精神奕奕的威武兵士,將文東武西兩列朝臣簇擁起來。朝臣皆衣朝服,戴與官階相應的梁冠,玄裳大綬,朱舄雲履,黑壓壓一片執笏跪拜,山呼萬歲之聲回蕩在宏偉莊嚴的宮城中,整齊而響亮,久久不息,顯露出一股歲月沉澱積累而來的澎湃氣勢。
一朝氣象已可窺見一二。
海州備戰消耗巨大,加之遷都,國庫積蓄雖是不少,但為長遠計,還需節省,不可大手大腳。故而此番親政大典唐瀠本欲從簡,但太後意見與她相異,她自然順從太後,更理所當然地以為太後同從前一般,總想給她最好的。
唐瀠一路走來,腳下是雕龍刻鳳的禦道,身後是俯首稱臣的眾卿,眼前——是巍峨恢弘的太和殿。殿中,會有王公宗親,會有秉禮的執事官,會有玉璽寶冊……一帷垂簾後,更會有她大逆不道願以江山為聘迎娶的心上人。
在那裏,將會進行親政典禮的最後一道程序。
雖太後將以母親身份為唐瀠加簪、係扣朱纓,但唐瀠更願意自欺欺人,將它視為類似前世人與人伴侶關係確立的一種方式。她知道,她們之間光明正大地行昏禮終歸太難。唐瀠是個接受了現代教育科學熏陶的現代人,她們之間既無血緣,她自是不懼所謂人倫綱常,畢竟大清早亡了。
但太後與唐瀠不同,她出自世家望族,一個規行矩步沉穩持重的人,能越過心中障礙,走到今日,實屬不易。
既做出遷都的決定,唐瀠早將自己百年之後的名聲拋諸腦後,但她不在乎的是自己的名聲,而非太後的名聲。昏禮無非是個形式罷了,待選了良辰吉日,她二人共處一室,飲了合巹酒,行了魚水之歡,有了夫妻之實,來日更可攜手養育孩子,哪還有缺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