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永嘉閑話:民國閑人瑣事永嘉閑話(3 / 3)

三、王敬身:真性真情作真詩

——《敬身詩存》及王氏詩學宗旨瑣談近日,偶然看到一本民國間印行的詩集《敬身詩集》,約略知道應是溫州名士王敬身先生早年的集子。集中由王先生親自選錄的兩百首詩,為其早年詩作代表,彌足珍貴。

王敬身(1905-1992),字景遜,號遜庵,溫州人。三十歲從職閩南漳州,後供職於國民政府考試院,任詮敘部專員。期間,入烏尤山複性書院,王敬身晚年詩作之《遜翁詩稿編年集》

受業於大儒馬一浮門下。後返鄉以中醫為業,時與鄉賢劉貞晦、梅冷生、夏瞿禪、吳天伍、鄭有陶等,斟酌詩文,弦誦不輟。晚年在鬆台山麓的鬆風閣設帳授徒,講授詩法。著有《詩法指要》、《遜庵詩集》、《王敬身詩文集》等。

王先生博識廣見,尤善詩詞,一生詩作累積何止百千,浙江古籍出版社曾於1997年出版《王敬身詩文集》,但我總以為這絕非其巨量詩詞創作的全部。單單是自80年代以來油印風行於師友間的集子即有數種,如《遜翁詞剩》、《遜翁詩稿編年集》、《遜翁近作詩詞雜抄》、《遜翁八秩壽辰詩詞酬唱集》等,還有師友酬唱間錄有其詩詞作品的集子亦有多種,如《丙寅觴詠同聲集》、《鬆台山館同人集》、王敬身八十壽辰詠懷詩及畫像

《丁卯同聲集》、《勁風樓酬唱集》等。其他散見於各類文稿、手卷、信劄、冊頁中題寫的各類詩詞作品更無法準確統計,譬如作於1977年的《題弘一法師普願遺墨》,就題寫在弘一法師的一份抄經殘卷的重裱冊頁之上,這首五言詩就不見於後來80年代的各類王氏詩文集中。諸如這類詩作,應該還有很多散落於民間,即便是單單就筆者曾過目所見的,王敬身先生晚年詩作已逾千首之多。

王先生早年的詩作,一直隱而不彰。而於王先生晚年合編的各類詩集中,均難覓蹤跡。或如在王先生在1981年自印的《詩法指要》序言中提到的那樣,這些早年詩稿、詩集、詩學著述“皆不幸於動亂中付之一炬,片紙無存,思之不勝悵惘”。這樣的曆史原因,致使我們無法深入了解王氏詩學旨趣及其演變;更重要的是,這讓我們無法充分了解,這樣一個曾經在民國詩壇享有盛譽的詩人之全貌。如果王先生五十歲之前的大量詩作付之闕如的話,無疑是非常遺憾的。或許,正如當年馬一浮的贈詩《答王敬身西安見懷》中所提到的那樣,其中的“黃花開後空籬落”、“卻憶長安詩思冷”兩句,頗能印證今日仍無法得觀王氏詩作全璧的無奈與遺憾。

這一冊刊行於1934年的《敬身詩存》,乃王敬身年屆三十歲時詩作的一個選集,正值而立之年的他已經創作了千餘首詩作,此書僅僅編選了其中的兩百首而已。其才情豪氣,由此可見一斑。書中有三則溫州友人序言,一則王敬身自序,對了解王氏詩學旨趣與詩作風格大有幫助。

第一則序為章子琳撰。他對王氏的評介是,“性孤直,不事家人生產。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酒酣耳熱,縱談古今人物無所避。遇有所感,輒任呼高叫,旁若無人。”於此,可見王氏當年的雄豪之氣與創作中的靈感至高之態度。而章氏對其詩作風格的評價是,“其詩五律逼近少陵,七律得放翁遺山神髓,絕句則出入乎定庵漁洋之間,正始之音,今人何足以當之。”這樣的評價,幾乎是說王氏的詩作得唐宋元以來諸代精華,在當時的民國詩壇是罕有的高度。

第二則序為陳錫朋撰。這則序頗為有趣,對王敬身為人為詩描述生動。序言中提到,陳氏與王敬身為友,是先以詩文相交而未謀麵的。曾經花了兩個月的時間,讀其詩作,想象著作者應該是一位“顏蒼鬢皓”的老者,才會與詩作中表現出來的“思之深而詞之刻”相匹配。見麵之後當然大吃一驚,“年與詩判若兩人”;接著又開始認為王敬身“身世或有難言者”,“而又不然”。最終,陳氏認為,“敬身之為詩則悲天憫人之念焉,弗伸乃托之諷詠以放懷抱”;並盛讚其詩作“沉雄傲放、悲壯蒼涼與之少陵入蜀諸作幾無以辨者。昔人謂開寶文章以涕淚勝,予以敬身之詩亦然”。可見,王氏詩作宗法少陵,已然為師友間的共識。

第三則序為陳濂撰。在這則序裏,撰者與前兩序一樣,再次強調了造就詩人的先天與後天條件。序開篇即闡言曰,“詩有別才非關學也。然非窮年兀兀,深諳甘苦者不能道。而蟄居裏巷、聞見孤陋仍不足以語此,故複須縱覽山川之雄奇,睹雲物之瑰麗,然後乃卓然成家,而有不朽之作也。”序中所列的種種條件,王敬身早年的天賦與經曆恰恰都具備。更為重要的是,“垂十餘年,雖兵火倉皇之際,輪蹄轉徙之間乎,未嚐一日舍卷,故造詣亦精進。”撰序者認為,正是王氏對詩文創作的長期修煉,在其所具備的種種條件之後更上一層樓。而十餘年的軍旅流寓生涯,更使其詩作脫離了庸腐淺薄的書生氣,獨具雄豪蒼涼之神魄。

王敬身的自序則對自己從事詩文創作的生涯作了簡要概括,並對其詩作背景給予了更為切實的闡述。他說,“餘少未嚐學詩,然每見人一二可愛之句,輒低徊吟諷,不能自已。年十五始稍稍執筆自為,乃曆取唐宋元明清暨近代諸家集讀之,摘埴索途,兀兀數載,迄無所底。”十五歲開始的詩文創作,源於大量的古典詩文研習與自幼喜詩的天性,這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根基。王氏自序中,還提到了他輾轉流寓的軍旅生涯對其詩作的促發與影響,他說,“民十四負笈杭垣,明年複走嶺南,從此江湖一往,蓬梗靡依,十年間車塵馬足,得所謂詩者幾及千首。”由此可見,自1925年離鄉求學謀職以來,自此本詩集出版止,漂泊無依的十年生活,竟讓王敬身創作了近千首詩作,那麼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堅持創作,而且是如此之豐厚的數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