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很有錢。錢讓他有資格在這個美麗的海濱城市盡享天年,甚至在年逾花甲的時候還能每天都摟著不同的女人。對此他非常地滿足。

前些天那幾個警察的突然到來曾讓陳天譙吃驚不小,他還以為自己真有什麼證據落在了警方手裏。不過此事最終也還是不了了之,看來警方的調查並沒有獲得什麼實質性的成果。從刑警大隊羈押室走出來的時候,陳天譙幾乎忍不住想仰天大笑,他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勝利者,他戰勝了所有與自己打過交道的人,甚至還戰勝了法律。

他再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當他回到海口之後,便更加肆意地享受著生活,享受著他從那些失敗者手中攫取到的財富。

在十二月的初冬,其他海域的海水已經冷得刺骨,而這裏依然保持著28攝氏度以上的水溫,蝦蟹肥美,螃蟹膏滿黃足。陳天譙吃完最後一隻大螃蟹,一邊抓起餐巾紙擦著嘴,一邊舉起另一隻手高呼了一聲:“埋單!”

一個身材高大的服務生很快來到他的麵前。陳天譙略略瞥了對方一眼,卻見此人留著長發,下巴上一圈絡腮胡子,看不出具體的年紀。

“新來的?”陳天譙打了個飽嗝,“眼生得很啊。”

服務生笑而不答,雙手恭恭敬敬地將一頁賬單紙遞了過來。

陳天譙接過賬單,湊著燈光定睛看時,卻一下子愣住了。

那張白紙上記錄的並不是消費清單,而是寫著一段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語——

死亡通知單

受刑人:陳天譙

罪行:故意殺人

執行日期:十二月十日

執行人:Eumenides

“你搞什麼名堂?”片刻之後,陳天譙把那張白紙憤憤地揉成一團,甩手向著那個服務生丟過去。

紙團正砸在服務生的臉上,但那人卻毫不為意,他甚至還很認真地回答了陳天譙提出的問題。

“我在請您買單。”伴隨著這句話語,服務生的右手迅捷無比地向前探出,在陳天譙的麵前畫出了半個圓圈。而後者隻覺得脖頸處一涼,想要驚懼呼喊時,卻發現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因為他的喉管已被切斷,經過的氣流隻能帶起汙濁的血漿,像噴泉一般往傷口外濺射著。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幕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場景,同時他又聽見那服務生冷冷地說道:“這筆賬,你原本十八年前就該結清的。”

十八年前?陳天譙略微想起些什麼,但他的思緒已無法再繼續下去。他所有的感觀正隨著鮮血的噴射而迅速喪失。當他的身體僵硬倒下的時候,甚至還沒來得及產生一絲的悔意。

排檔周圍的客人發現了此桌發生的異常,一場騷動正在急速地醞釀中。而那個服務生則邁開大步,一邊摘掉薄紗手套,一邊向著排檔中心的馬路走去。此時正是人流高峰期,服務生橫切進路中,給交通帶來了一點小小的混亂。

一輛疾馳而來的尼桑車似乎反應不及,車頭直奔服務生腰間撞了過去。後者卻不驚慌,他的左手中指在車頭上輕輕一點,身體已借勢滑出,隨後他三兩步便跑到了馬路對麵,融入到街頭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此時排檔中的人們終於看清命案現場的慘狀,驚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地傳來,撕裂這個海濱都市的閑適夜空。

晚十點四十分,海口市海天潮洗浴中心。

年輕人把整個身體都浸泡在浴池中,隻留著腦袋露在外麵。池子裏的水很熱,燙得他的皮膚甚至有些微微的痛感,不過他喜歡這樣的感覺,好像能把全身所有的筋骨都泡開似的。

池子裏很清靜,幾乎看不到其他的客人。因為在這個時間段來到洗浴中心的人,他們的目的往往不是洗浴。

年輕人靜靜地躺著水中,眼前彌漫著一片熱騰騰的蒸汽,這使得他的視線有些模糊,思緒也跟著縹緲起來……

他仿佛聽見了音樂的聲音——優美柔和的小提琴,他曾經深深地陶醉於這樣的音樂,那幾乎要引領著他走向美好天堂的音樂。

但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小提琴的悠揚樂曲很快就被另一種聲音覆蓋了。

那是來自十八年前的電波,記錄著一段醜陋的曆史,也注定了年輕人此後一生的歸途。當聽到那些電波聲的時候,年輕人的耳膜如割裂般徹痛,而他的嘴角更是泛起一股難以抑製的苦澀滋味。

他知道自己必須忘記某些東西,即使這過程再痛苦,他也不能回頭。

因為這就是他的宿命。

年輕人已經在池子泡得足夠久了,先前的燙痛感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遍渾身肌膚的酥癢感覺。於是他便把身體往水麵外探了探,露出大半個脊背來,同時揮手高聲招呼著:“師傅,擦個背!”

“來嘞!”坐在室外條凳上等候的擦背師傅應了一聲,但他卻沒有動彈,而是轉身看了眼身後不遠處的另一個中年男子。後者微微一笑,衝擦背師父豎起大拇指做了個讚許的表示,然後他自己便站起身來,向著浴室內走去。

那男子脫得赤條條的,隻在胯部圍了條大浴巾——這打扮看起來是擦背師傅的同行,不過擦背師傅以前卻從沒有見過他。

擦背師傅覺得那男子是個奇怪的人,因為他一來就很痛快地給了自己一百塊錢,而他的要求卻很有趣:當池子裏的年輕人找人擦背的時候,自己需要及時應聲,但是擦背的活兒卻要交給那男子去幹。

有人願意出錢幫自己幹活兒,天底下哪裏去找這麼好的美事?所以雖然滿腹詫異,擦背師傅還是將對方的要求一口應承下來。

現在他便帶著好奇的目光,眼看著那神秘男子從開水池裏撈起條熱毛巾,然後一步步地向著半浸在浴池中的年輕人走去。

熱氣蒸騰,水霧繚繞。男子終於走到了年輕人的身後,他彎下腰,右手拿毛巾按在了年輕人背部,左手則順勢抓起了年輕人的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