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背師傅搖搖頭,心中暗暗地念叨了一句:“外行。”擦背的標準動作應該是右手拿毛巾,左手攥住客人的左臂才對,而對方這樣用左手攥右臂的動作實在是別扭無比。

池子裏的年輕人似乎也感覺到一絲異樣,他微微偏過腦袋正想說些什麼時,忽然覺得手上一涼,右腕被某個沉重的東西牢牢地套住了。

年輕人驀地一驚,連忙抬起頭來,透過蒙蒙的水汽,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而一副鋥亮的手銬已把自己的右手腕和那來人的左手腕牢牢地鎖在了一起。

“羅隊長?”年輕人在愣了片刻後,用詫異的語調報出了來者的名號。

而那假冒擦背師傅的中年男子正是羅飛,在成功鎖住了對方之後,他的右手迅捷地一抖,將毛巾搭在了兩人手腕相連處,正好能將那副手銬遮擋起來。

“不要有過大的動作,否則隻會提前招來當地的警察。”羅飛一邊輕聲說著,一邊衝門外關注著他們的擦背師傅努了努嘴,然後他扯掉那條大浴巾,自己也走進了池子裏,又道,“我們還有時間聊一聊。”

在最初的驚詫之後,年輕人又迅速恢複了平靜,他甚至還衝著羅飛笑了笑:“這麼巧嗎?羅隊長,你也到這裏來度假?”

羅飛也笑了,他並肩坐在年輕人的身邊,將那副手銬沒入了水中,然後他反問了一句:“我該怎麼稱呼你呢?文成宇,還是杜明強?”

門外擦背的師傅看著這兩人親密交談的樣子禁不住更加納悶地搖了搖頭。難道這兩人本就是相識的朋友?那又何必讓自己白掙這一百塊錢呢?這世道可真是越來越難懂了。

而浴池中的年輕人此刻則側過頭看著羅飛,臉上寫滿了困惑和茫然:“你什麼意思?”

羅飛眯著眼睛看著對方那副故作姿態的樣子,像是在觀賞著一副有趣的畫麵。片刻之後他帶著些苦笑的表情說道:“你確實裝得很像,即使我已經知道你的身份,還是很難看出你就是被警方苦苦追尋的Eumenides。”

年輕人聳了聳肩膀:“我聽不懂你的話。”

“我已經盯了你整整十天,從十二月一號專案組撤離的時候開始。你覺得還有必要在我麵前隱瞞什麼嗎?”說到這裏,羅飛輕輕地歎了一聲,“我們現在赤條條地坦誠相對,周圍也不會有其他人,請把所有的偽裝都全部撕掉吧。”

這一次年輕人沉默了很久,他看著眼前繚繞的水霧,不知在想些什麼。當他再次轉頭麵對羅飛的時候,他終於放下了所有的戒備,而他渾身上下的氣質也在瞬間有了根本的變化。

那個倨傲自賞、盲目狂妄的記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目光幽深、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敏銳氣質的冷靜殺手。

羅飛用帶著極端複雜的心情注視著身邊這個人的變化,他很難想象在同一個人身上居然能呈現出如此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難怪這家夥竟敢在專案組的眼皮底下潛伏這麼久——看來他不僅是個頂尖的殺手,更是一個頂尖的演員。

“先告訴我吧——”恢複了本來麵貌的“演員”此刻搖著頭說道,“我的漏洞在哪裏?”

“‘一・一二’血案的偵破。”羅飛亦不需要再隱瞞什麼,“你並沒有竊走檔案館裏的資料,但卻能作出如此精準的分析,所以你必然有其他的渠道可以探聽到警方內部的信息。想到這一點之後,我就開始懷疑你了。因為我堅信我身邊的同僚絕不可能出現‘內鬼’,他們隻會在無意識的狀況下被你利用。而在那段時期,能與專案組人員頻繁接觸的外人隻有你一個。”

“嗯,我操之過急了,”年輕人遺憾地仰起頭,“我該更沉穩一些的。”

“不過我並不能確定你具體是通過什麼方法在竊取信息,所以我隻能把專案組暫時解散,隻有這樣才能切斷你的眼線而且又不引起你的警覺。”羅飛陳述的同時看著那年輕人,目光中帶著些詢問的意思。

年輕人便也坦然告訴對方:“你們抓我的第一天我借用了慕劍雲的手機,趁著換手機卡的機會,我在內盒裏裝了一個微型竊聽器。這個竊聽器是手機專用的,可以通過手機電池進行供電。”

原來如此,羅飛點點頭。慕劍雲參與了和“一・一二”案件相關的所有的討論,Eumenides從中獲得的資料甚至超過了警方的檔案記載。對方其實是站在了專案組的肩膀上,所以才能率先查出“一・一二”血案的真凶。想到這一層,羅飛禁不住露出無奈的苦笑。

“我也是沒有辦法才走出了這步險招。”年輕人又解釋道,“當時我急於想查清家父死亡的真相,而所有的線索又被你們牢牢地盯死了,我隻有想辦法借助你們的力量才能繼續查下去。”

是的,潛入專案組內部,把專案組成員作為自己的眼線,這真是一個既安全又省力的兩全之計。而對方能想到這樣的方法,其實也是受到自己的某種提示呢。

“那次我們在網吧交鋒的時候,我故意拋出網絡記者甄如風,想用他來作為你的誘餌。於是你便將計就計,搶先一步殺死了那個記者,同時把警方的視線引誘到自己身上,以那個記者的身份被專案組抓住,借此就打入了警方內部。”羅飛指出了對方最初的謀劃過程。

“哦?”年輕人挑了挑眉頭,“我殺那個記者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如果你是Eumenides,那你就肯定不是什麼‘甄如風’,因為那個記者對吳寅午的逼問完全不是Eumenides的處事風格,而且Eumenides也不會給自己下一份無法兌現的‘死亡通知單’。想到了這一點之後,我就開始認真思考那份通知單上被墨水掩蓋的日期問題——”羅飛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又頗為自信地說道,“那應該是十一月一號才對吧?你利用人們的思維定勢搞了個障眼法。當警方看到那份通知單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要在整個十一月份加強戒備,卻忽略了此前已經過去,但同樣屬於十一月份的那幾個小時。而你正是在那段時間內實施了對‘甄如風’的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