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大人犯下三重大罪,本該就地正法。”沈涼歌正色,聰明如她又怎會不明白君敏心的想法?
搖了搖紙扇,她又聲線一轉,溫聲笑道:“但姬大人不費一兵一卒拿下連池三城,使得我靖軍能伏擊敵軍、長驅直入,亦有大功。依臣之見,不如將功贖罪,給姬大人一個改過的機會!”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君敏心有了台階下,順勢點點頭,朝一旁的君閑道:“交給大將軍處置罷。”
君閑忙正襟危坐,沉聲道:“念你初犯,罰一百軍棍,不可再犯!”
聞言,君敏心袖袍中緊攥的十指總算舒展開來。
姬翎僵直地站在原地,視線如膠著般定格在君敏心身上,自始至終沒有移開半分,也不曾吐出半個字。仿佛那堂上的人討論的懲罰與他沒一點關係。那麼狂妄驕傲的一個人,此時卻像抽離了靈魂……
直到有行刑的士兵執著粗重的木棒前來押他,他才慢慢收回視線,緋薄的唇瓣一扯,仰天發出一串暗啞而粗糲的大笑。那樣嘲弄眾生的瘋狂大笑,早已失去了他平日一貫維持的高貴。
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為這頭野性難訓的漂亮野獸感到可悲。這個男人何曾如此屈辱過?他那華麗的嗓音,何曾如此粗啞過?那雙淩厲而狹長的鳳眸,何曾如此悲涼過?
直到笑得喘不過氣來,姬翎這才掙脫按住他的士兵,直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帳外,伸手解下外袍一扔,這才冷冷地轉過頭來,說:“打吧!”
棍棒擊打在皮肉的悶響,令人膽顫心寒。一聲一聲,像是擊打在心髒上。
君敏心抬頭看了看一旁站著的陳寂,閃爍的眸子有了幾分哀求的意味。陳寂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她果然,還是不忍……
不再多想,陳寂轉身出了帳營,在行刑的兩位士兵前站定,左腳向前一步叉開。沒有言語,但行刑的士兵私下裏卻明白:這是軍營內部請求輕罰的暗號。
兩位士兵心下了然,棍棒依然虎虎生威地落下,但落在皮肉上力道卻減輕了很多。
盡管如此,一百軍棍下來,姬翎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最後一棍落下,姬翎幾近昏聵的邊緣,後背連著臀部一片血肉模糊,好半響才顫巍巍地站起身子。
身邊有人要去扶他,他咬牙,使勁全部力氣推開那人。由於那一下消耗過大,他差點再次撲倒在地,好半響才穩住身子,冷汗涔涔而下。
君敏心也替他捏了一把汗。喘熄片刻,姬翎終於恢複了一點體力,挺直血糊糊的後背,一步一步踉蹌著、獨自走回自己的營帳……自始至終,他都沒讓別人扶他一步。
一百軍棍,若換做別人,便是不死也殘。但是麵前這男人——這從來不被人看得起的蛇蠍美人,卻是高傲的、一步一血印地走著回去了……
“倒是個真漢子!”君閑感慨。
陳寂望了望露有疲憊之色的君敏心,那一刻,他似乎終於明白了她為何這麼執著於任用姬翎。
姬翎趴在床上一天了,不太肯喝藥,當天夜裏便發起了高燒。
君敏心找出了當年從西域帶過來的金創秘藥,披著夜色來到了姬翎的營帳。有一位甚為年輕的少年士兵正在熬藥,君敏心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少年很察言觀色地退了下去。
姬翎還在昏睡。君敏心來到他窗前坐下,撩開披在他背上的薄被,露出皮開肉綻的後背。這倔強高傲的男人顯然是不配合上藥,有些地方還微微滲著鮮血,襯著慘白的皮膚,實在是怵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