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2 / 3)

那時的他無暇多想,躍窗而出,尋找潤喉鮮血。很快的,他在鄰家門口找到了一隻狗,那狗時常伴隨著他們一大群孩子玩耍奔跑,大家總愛叫他「老黃」。老黃察覺到有人靠近,睜開一雙圓亮的眼,在瞧見他時,尾巴搖晃成親暱示好的半圓弧線。

然後,他一口咬上牠的頸子,感覺到源源不絕的鮮血充塞口中,他貪婪地吮著、使力吮著,喉間的澀意獲得滋潤,老黃的哀鳴聲劃破夜的靜寂,饜足的他正想轉身逃離,卻怎麼也沒料到養育他的老夫婦神色哀悽地站於他身後。

他們瞧了多久?瞧見了多少?

他不敢肯定,就怕他們是打從他躍出窗櫺的同時便尾隨他而來。

三人之中沒人開口,老婦人蹣跚地走近他,以單薄衣袖為他拭去唇緣腥血,每擦去一抹赤豔,她便無聲墜下眼淚,素色的衣袖染滿了他所犯下的殺孽,潔淨的眼淚卻怎麼也洗滌不了極紅的血跡。

滿佈風霜刻痕的手,牽起他的右手,而老丈人亦牢牢握住他的左手,他不知道是自己害怕被爹娘所厭惡,抑或老夫婦對他萬般恐懼,那四隻交握的手掌,竟傳來一陣陣的震顫。

沒有斥責、沒有辱罵,老夫婦隻是一左一右地牽緊他,沉默地領著他回家。

進了屋,老婦人鬆開了緊咬的牙關,逸出哀痛的泣吟。

「娘……」他怯怯地喚,引來老婦人抬頭。

「烈兒……烈兒……是爹娘不好……是爹娘的錯……」她緊緊抱著他,和著啜泣。

錯?娘說的錯是什麼?

是錯在將他拾回?還是錯在扶養他長大?

「烈兒,你要記住,你是人,是我們南家的孩子,是爹娘一輩子的孩子……不要再對那些牲畜下手了……有朝一日要是讓人給瞧見了……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一隻吸血妖魔,會為這樸實的村子投下多大的驚恐?!若南烈的真實身分被發現了,村人又豈會善待他?怕是縛綁著他,活生生將他給打死吧!

「你以後若餓了、若渴了,就吸爹娘的血吧,爹娘不怕疼不怕痛,在咱們家裡,你毋需隱忍——」

衣袖翻折起來,露出風乾福橘皮般的粗糙手臂,無論是老婦人或是老丈人的,那臂膀瘦瘦小小,他們已年近六旬,卻仍日日擔著清粥上市集叫賣,即便生活清寒,他們仍不吝嗇給予他衣食無缺,甚至連生命之血也願奉獻給他……

爹娘的血,苦澀得難以入喉,那苦澀來自於他們的心疼。

而所幸他懂了。

那夜之後,他開始壓抑自己,無論渴血的慾望多濃多烈,他也會學著壓抑。他是人,人不需要飲血為生,他總是在痛楚襲來之際,如此反覆告訴自己。

他怕見血,是因為怕見了血,體內禁錮的魔便會悖逆理智,快意地享受血的滋味,若真如此,隻怕他戰勝不了那魔。

爹娘待他好,不忍見他為難自己,時常要以血餵他,他總是拒絕,一方麵是不願再咬疼了他們,一方麵是他已能操控自如,讓自己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人類。

他感謝他們的包容對善待,若那夜他們目睹他的嗜血而心生懼怕及排斥,甚至以妖孽看待他,今時今日的南烈隻怕會是另一隻以吸血為樂的妖魔。

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也害怕別人瞧出這種與眾不同,他總是畏縮在暗處,不與人爭,不與人鬥,讓自己成為別人眼中最不起眼的小角色,隻要他維持這般方式,他便能成為人群一員,沒有人會去對一個不具威脅性的守門奴僕投注太多心力,如此一來,他便會是個單單純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