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可以拋下現在所有的一切一切,快快樂樂地回去當他的戲水蛟龍。
一個好大好大的疑惑也在瞬間劈進他的腦門,將他方才那句話給打上一記遲疑。
就可以拋下現在所有的一切一切,快快樂樂地回去當他的戲水蛟龍?
似彼此心有靈犀,他回過頭,正巧對上她注視著他的目光。
龍,有屬於龍的生活方式,與人是大不相同的。
他若能當回水底蛟龍,自是要捨棄現下所有,他知道,他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他沒有與任何人建構起感情,就怕要走時,會走得不甘願。
腳步突地有些沉重,走沒兩步,他停了下來,險些害癡兒撞上他的背脊。
“癡兒,若我離開了水家莊,你會不會捨不得我?”他的口氣很輕。
她靜默好久,幾乎要讓水湅誤以為她聽不懂他的話,才想再以更簡單的方式詢問她,癡兒卻先開了口。
“你要去哪裡?”
沒給答案,卻再提了個疑問。
他的指,落在廣闊似海的湖麵。
“要去很久嗎?”
“很久。”
“那……那,我會想你的。”久久,她才咬著唇道。
聽聽!這種話真讓人喪氣,好似有他沒他都不會有太大不同。
有些氣惱,卻也有些釋懷。
氣惱著她的無所謂,也釋懷著她的無所謂。
想與不想又有何差別,想了,徒讓自己傷神;不想,也隻不過是將生命中曾有的過客給驅逐出記憶之外--對於他而言,兩者都是無關痛癢。
“不用了,想不想都無所謂。”他繼續邁步。
既是無所謂,他又為什麼要問及舍不捨得的蠢問題?她捨得也好,捨不得也罷,都無法左右他,無法左右他非人的事實。
然而他卻清楚,自己多希望能從她口中聽到“捨不得”三字。
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他該死的希望!
或許……隻是或許……
她說出“捨不得”,他便會為她留下。
但她終究沒說,隻是憨柔地任他牽著,隨著他的步履而行。
螓首低垂地瞅著地麵,原本落在眼簾的鳳頭繡花鞋開始模糊,連同小跑步時飛騰的輕紗榴裙也朦朧成一片薄濫。
空騰出來的小手抹抹眼,沾了纖手濕滑,拭去了阻礙視線的薄霧,下一瞬間又滿滿湧上。
鼻頭好酸、好酸。
她輕揉鼻頭,那股酸澀卻不減反增,甚至於酸酸的不適已經逐漸霸佔她順暢的呼吸。
想開口詢問他這股奇怪又不舒服的感覺,喉間竟幹啞哽咽,再也吐不出一字一句……
好難受。
眼睛難受、鼻子難受、咽喉難受,渾身都好難受--
水湅再度回首,這回無關靈犀互不互通,而是來自身後那道捂起雙耳仍能聽聞清楚的啜泣聲。
花兒凝露的臉頰哭得淒慘,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摧毀了她豔俏無雙的容貌。
“哭什麼?”他停步,掬起她的臉蛋。
她不斷搖頭、搖頭,活像是要硬生生將腦袋瓜子自頸上給甩下來。
“不……不知道……不、不知道……好難受……”破破碎碎的字眼好不容易才逸出喉頭,緊接著便是毫無節製的放縱大哭。
她不懂,不懂突來的傷悲,單純的心裏承載著她不明了的失落,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