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第五片。石炎官在心窩前握起拳,訴說著他的殺手身份……隻有她看出了潛伏在他心底深處的懊悔及掙紮。
“我不愛你。”第六片。寨裏曾出現數名動人的花艷姑娘,她仍記得在門外匆匆一瞥時所見到散落在地板上淩亂而激情的男女衣裳,她微惱,卻無從了解自己突生的怒意,仍是佯裝輕笑地麵對著他。
“我愛你。”第七片……石炎官逼出她滿腔的淚水,幾乎是不留情麵,她以為他揭開她的瘡疤隻為了狠狠羞辱她,但他敞開臂膀,包容著她的失控痛哭,也包容了她像個小娃娃不知收斂的淚水攻勢。
“我不愛你。”第八片,當他睜開雙眼,仍是如此專注看著她、仍是如此炯炯有神,卻冷漠而疑惑地問著她是誰時,她的眼淚再也無法壓抑……
“我愛你。”第九片,當她為了他的失憶而悵然,排山倒海的恐懼連她也無法理清——她以為自己永永遠遠就會被拋擲在他的記憶之中,他會忘了他曾溫柔地安慰她,曾大方出借胸膛容納她的逃避,忘了他曾是如何一針見血地剖析她的脆弱與膽怯。
“我不愛你……我愛你……我不愛你……我愛你……”
東方流甦吟念得好慢,每摘除一片花瓣便停頓許久,讓所有畫麵回籠翻騰,也放縱自己重新檢視一切。
最終,花梗上僅僅殘留最後一片,而前一瓣她才念過“我愛你”。
石炎官愕然瞠著圓眼。
怎麼可能?!他明明特別找了單數花瓣的野菊類,也料準了當流甦數到最後一瓣時理所當然也無庸置疑地落在“我愛你”這三字魔咒上,但為什麼她念完了“我愛你”,上頭竟然還掛著一片礙眼的白花瓣?!
人算果真不如天算,石炎官千算萬算卻偏偏漏算了一點——人都有畸形了,花當然也會有怪胎,而他好死不死正巧摘到一朵多了片花瓣的小野菊。
石炎官的慌張窘然對照著東方流甦的清淺淡然。
兩人互視許久,其中橫亙著輕輕搖曳的孤單花瓣。
愛他嗎?不愛他吧……
不愛他嗎?愛他吧……
不愛他嗎?既不愛他,為何會為了他而擔心?為何整夜不眠不休地非得為他誦完一百零八回的經文,隻為想為他消業障而多造些功德?
不愛他嗎?既不愛他,又何需為他的即將分離而耿耿於懷?
反復將心情沉澱,再緩緩挖掘出來思量,堪破了始終遮掩在眼前的迷陣。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網③提③供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愛他吧?不愛他嗎……
不愛他吧?愛他嗎……
反復、反復再反復,繞舌的字句拚湊,終於在心底有了全新而認真的組合。
她不知道愛他與否是不是會讓她快樂,但卻清楚明白,失去了他,她是絕對無法回復先前那種無求無奢的心境。
“我——”她輕輕啟齒。
“慢著,這把戲不準!別玩了!”他想阻止最後三字“詛咒”溢出她漂亮小巧的朱唇,但仍慢了一步。
“不,愛你。”
***
句子與句子之間的停頓符號的絕對重要性,石炎官總算有了最深層的體會!
“不愛你”跟“不,愛你”的意義相馳十萬八千裏,而他直到隔天清晨才發覺其中的差異。
內疚與滿足同時在他甫清醒的腦袋瓜中爆開。
內疚是指昨夜他聽到東方流甦的“斷句”時發了好大一頓火氣,而這頓火氣的代價就是他犯下十惡不赦的“淫欲之罪”——他發覺再與她說道理是行不通的蠢事,反正口業造也造過了,幹脆霸王硬上弓,將“罪孽”一次造足——所以當他發覺自己對她的誤解時,小小的內疚是無可厚非,況且昨夜她接納他的同時,梨花帶淚的臉蛋哭得更可憐兮兮……唉,男人果然是獸性掛帥的動物。
滿足當然是指雄性欲望獲得完全疏解的快慰,何況對象是她,滿足的程度自是不可言喻。
東方流甦微蜷著身子,窩在他赤摞的懷中就像個酣睡的娃娃,因他的體溫而將她白暫的肌膚煨出淡淡的粉嫩色,其中點綴著他盡情歡愛的艷紅痕印。
她半張著惺忪睡眼,承受另一波落在頸項間的唇齒攻勢。
“跟我一塊回閻王門。”他抽出短暫的喘熄空隙,要求道。
“我一塊回去……不奇怪嗎?”
“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這種不討人喜歡的個性,恐怕——”連她娘親都曾斥責過她陰陽怪氣,毫不討喜……
“閻王門裏不討人喜歡的家夥一籮筐,怎麼輪也輪不到你搶第一。”上頭還有他家老大閻羅坐鎮咧!誰敢與之爭鋒?石炎官續道︰“而且閻王門裏能讓你感化的壞蛋更多,以後日子有你忙的。”
“……那裏有我容身之地嗎?”
“有。在那裏,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好的壞的,沒有人會去計較,沒有人會過問。”石炎官頓了頓,“況且你的容身之處不在閻王門,而是在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