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武全:我就一天到晚想,又想在這裏,又想回去沒有什麼感情。回去是住的問題,住的問題你自己不能解決,就要住到它那個“榮譽國民之家”。我那個時候還是不想去,住到那個地方就是沒有辦法的。剛才我講走路走絕了,沒有路走了,這就住在那個地方。
決定不回台灣的戚武全,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進入汽車運輸公司擔任了副經理,並在不久後就組建了自己的家庭,還過繼了一個侄兒,如今已經三代同堂了。現在戚先生已經退休了,他告訴我們,因為自己在大陸工作時間很短,如果按照正常計算拿不了多少退休金,可單位給了他特殊照顧,讓他仍然拿著上班時的工資。這筆錢對戚先生來講非常重要。他在兩岸開放以前就提前回到大陸,所以上了台灣當局的黑名單,退役老兵的養老金他一分錢也得不到。說起這個老人很委屈,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把最好的時光都貢獻給了台灣,可就是因為想家,反而丟掉了養老金,難道想家也一種罪嗎?老人至今還精心保存著當年回到祖國大陸的機票和各種證件,他說他盼望著有一天,台灣當局會給他一個說法。現在戚老先生雖然過著比較清貧的生活,但是他對當年的選擇並不後悔。
記者:您現在後不後悔當年留下來?
戚武全:我不後悔。就是平常心,平平常常的。省台辦跟市台辦,縣台辦,這幾年過年都不但來看我,還要提好多東西,還拿部分錢來看我。這個我是很感激的。
在采訪中記者了解到,回到家鄉的老兵們對祖國大陸各級政府心懷感激。在江西撫州,記者正好碰到當地各級台辦工作人員在新年走訪定居台灣老兵。他們詳細了解了這些老人近期的生活情況,解答了他們對一些問題的疑問,這讓老人們十分高興,他們說,政府的關心不一定要給很多錢,就是那種關切、那份重視就讓他們很滿意了。
現在定居在江西南昌進賢縣的台灣老兵支鬆山先生回到祖國大陸已經7年了,回想起在台灣的日子,他還是感慨不已。老人告訴我們,當初到了台灣以後,大家都很想家,為了安撫軍心,當時蔣介石提出了“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的口號,信誓旦旦地要帶老兵們回家,但是不久,老兵們就發現,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回家的希望也就隨之破滅了。
支鬆山:實際達到那個目的了嗎?沒有達到那個目的。還想回家呢,沒有希望了,還有什麼希望?
一個“肥皂泡”破滅了,國民黨當局就又為這些老兵量身定做了另一個更漂亮的“肥皂泡”,那就是給老兵們頒發“授田證”,承諾說一旦反攻大陸成功,就可以憑證在大陸獲得土地,這種到大陸提貨的空頭支票當時還真蒙蔽了一些人。
支鬆山:授田地要到他反攻大陸才有呢。不反攻大陸台灣在那個地方哪兒有授田啊。
記者:那麼每人能分多少畝土地呢?
支鬆山:大概十畝多點。
又過了幾年,到大陸憑“授田證”分田地的夢幻也變成了泡影,而在台灣,以60萬老兵每人10畝計算的話,所有的可耕種土地也不夠這些老兵分的。“授田證”的問題也就一直拖了下來,到了1994年,台灣當局才不得不給老兵發了“授田證”補償金,用一點微薄的金錢打發了他們。老兵們的希望再一次破滅了。
隨著歲月的流逝,台灣老兵這個特殊群體人越來越少,力量也越來越弱了。這裏是台北市近郊的觀音山,1949年從祖國大陸來到台灣的軍人和眷屬,在山坡上密密麻麻地蓋了一百多棟房子,形成了台灣最古老的眷村——寶藏岩。隨著老兵們的老去,這裏已經沒有了過去的那種嘈雜,取而代之的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沒落和破敗。老兵們曆經顛沛流離,辛苦了一輩子,最後在台灣的棲身之所,竟然是這樣的貧窮、卑微。
南腔北調的口音是這裏最明顯的標誌,狹小低矮的房子裏彌散著濃濃的鄉愁,曲曲折折的巷弄中飄蕩著流浪的憂傷。
老家在湖北的呂國華先生18歲到了台灣,退役後就來到寶藏岩,這一住就是四十多年,現在已經年逾古稀的呂老先生孤苦伶仃。他自己租了一個小房間,平日裏就靠著街坊鄰居的照應勉強維持著生活。當記者問到他有沒有回祖國大陸的打算時,呂先生說大陸沒有什麼親人了,他已經不打算回去了。
呂國華:現在我們年紀大了,回去幹什麼,你想對不對?我們在台灣已經等了50年了,我們像空中那個鳥一樣,飛到哪裏就在哪裏吧。
有的時候,命運對老兵真的太過殘忍,眼看著多年的希望就在眼前,可就差那麼一點,終於還是抓不住。在采訪中,我們聽說了這樣一個故事,兩岸開放探親後,台灣老兵劉先生多次回到大陸看望女兒,並決定回家鄉青島定居。可是就在他女兒去台灣準備接劉先生回家的時候,卻發現老人竟然在台北的寓所中死去了。悲痛欲絕的女兒處理完後事,獨自回到了家鄉,帶回來的除了父親的骨灰,還有幾隻很大的箱子,箱子裏麵裝得滿滿的,居然是一個一個的布娃娃。原來劉先生離開家鄉去台灣的時候,女兒還隻有六歲,在孤獨飄零的父親心目中,她就永遠定格在了那個喜歡娃娃的年齡。於是每年做爸爸的都會給女兒買一個布娃娃,幾十年下來,就積攢了這麼多。現在,早已年過半百的劉女士再也不願意會議起那趟傷心的台灣之行了,所以她拒絕了記者的采訪,隻是默默地照料著她的布娃娃,懷念著深愛她的父親。這個故事在這對父女的家鄉流傳著,感動了無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