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遇上氣流,上上下下地顛簸,塑料杯子在小桌板上蹦蹦跳跳,裏麵的可樂溢了出來。露小玉終於確信自己是在飛機上,心驚膽戰地緊緊抓住椅子扶手,閉上眼一個勁兒禱告,心想好不容易有了點好運氣,可別還沒兌現就墜機了。她一心想著新款限量版的Anphone,對十萬美金倒是完全沒有幻想。她甚至曾想問問Kevin,能不能直接把手機給她,美國就不去了?這樣來回跑一趟,怎麼也要三五天,中介公司的老板最不喜歡員工臨時請假,尤其是像露小玉這種業績不佳的。她當然沒好意思提出這個問題,心想人家正是為了真人秀才送她手機的,不去自然也就沒有手機了。所以硬著頭皮跟老板請了病假,隻說休息一兩天的,指望著再多拖上一兩天也能混過去。其實她不隻向老板隱瞞了實情,也沒告訴可賦她要去美國,隻說是去河北出差幾天,明天的約會隻能取消了。其實她巴不得告訴可賦,她被安第斯公司萬裏挑一地選中了,要去美國矽穀參加真人秀,還會得到一件非凡的禮物——最新款限量版的Anphone。可她擔心可賦不會相信。而且她也不想告訴。因為這台最新款的Anphone將是她送給可賦的生日禮物,是一個意外驚喜。可賦就和許多其他理工男一樣,酷愛智能手機之類的電子產品。盡管可賦的薪水是小玉的兩倍,可還是舍不得為了昂貴的新款Anphone破費。況且每次新款Anphone在中國發售,前兩個月總是特別供不應求,西單專賣店外有許多人熬夜排隊,卻仍像過年時的火車票,買到的人少,買不到的人多,貨都莫名其妙進了黃牛手裏,不加價幾成是買不到的。
可賦無動於衷地“哦”了一聲,不置可否地掛斷電話,都懶得跟她囑咐一句“出去多加小心”之類的。這讓露小玉一陣心寒,卻又似乎早在意料之中的。可賦的冷漠反而堅定了她的決心。一定要拿到新款手機,把它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可賦。這是他無論如何也猜想不到的生日禮物。憑著露小玉的財力,送他翻蓋手機都是不太現實的。
夏可賦是露小玉交往了一年零六個月的男朋友。他們是東北老鄉,又是中學校友。但可賦比小玉高三屆,兩人上學的時候並不認識。有好事的同學組織了一場同學聚餐,從東北小城到北京謀生的同學並不多,所以把各年級的校友都請到一處。小玉就是在這個場合遇到可賦的。兩人一桌並肩坐著吃火鍋,並沒聊什麼,卻喝了些酒。小玉兩頰緋紅,香汗淋淋,眼中的可賦麵目清俊,皮膚白皙,沉默寡言,戴一副金絲邊眼鏡,很有些書生氣。眾人紛紛互相加微信,小玉和可賦也彼此加了。事後是可賦先給她發的微信,兩人聊了不少家鄉往事,漸漸熱絡起來。第一次約會是在電影院,那是一場鬧哄哄的電影,兩人都僵硬地坐著,聊天聽不清,別的更做不出。電影散場之後可賦還不盡興,又帶著她去吃消夜。他開車帶她來到護城河邊,那裏卻並沒有大排檔,連納涼的人影都沒幾個。他滿臉窘迫地說,不知是記錯了地點,還是大排檔被取締了。他雙手抱著方向盤,白襯衫的袖子挽至肘部,車窗外的路燈灑在他臉上,高高低低明明暗暗,使他顯得更加清瘦憔悴。她不禁柔聲說:既然來了,就走走吧。
就是那一晚,他們確定了男女朋友的關係。熱烈地交往了大半年,漸漸趨於平淡。三個月前,可賦終於和小玉一同返鄉,帶小玉回家見了父母。可賦的父母是地方上的小官,自然看不上從小無父無母,家中一貧如洗的小玉,又聽說小玉隻有大專文憑,在北京是做地產中介的,更覺配不上本科畢業並在外企做工程師的兒子,連晚飯都懶得留了。回到北京之後,小玉總覺得可賦日漸冷淡。雖然每周也還見上一次,每天也通個電話,卻又覺無話可說。可賦原本就性格內向,熱戀的高潮期都不怎麼甜言蜜語,現在就更成了悶葫蘆。兩人雖然工作都忙,又隔著半個北京城,以前卻是每天見麵的。小玉常常下班後坐地鐵去找可賦,陪著他在中關村的一座巨大的白樓裏加班,之後再由可賦開車送她回家。可後來,可賦讓她別去了,公司裏有時候也有別的同事加班的。於是隻有周末才見一麵,還是小玉換兩次地鐵去找他,見到了無非吃一頓飯,兩人都意興闌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