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第斯大宅的地下室是個大開間,室高不足兩米,頂部一排小窗,都被木板封死了。屋頂縱橫的各種管道,牆邊並排放置著的鍋爐、洗衣機和烘幹機,在黑暗中尤顯粗大張狂。四五十平方米的空間,僅憑屋頂一盞節能燈照明,勉強觸及牆側的木質樓梯,如一道獨木懸橋,斜斜伸入黑暗之中。
小玉和謝安娜最早被趕進地下室,兩人互相攙扶著摸下樓梯。謝安娜徹底被嚇傻了,搖搖欲墜,體若篩糠,把半身重量都壓給小玉,口中不停重複著:“這是為了什麼?我不是都簽字了嗎?讓我簽我就簽了呀,九成就九成啊,她為啥翻臉了?為啥搶我的包?有話好好說嘛,這是為了什麼?”
小玉努力把她扶到牆邊,兩人靠牆席地而坐。謝安娜開始低聲抽泣,小玉默默聽著,說不出半句安慰之詞。她正心亂如麻,這才知道保持沉著冷靜需要多高的功力。隱隱一聲慘叫,沉悶遙遠,小玉渾身戰栗,心驚膽寒。聽得出那是Kevin。他曾試圖反抗,被幾個壯漢死死拉住。他們猛擊他的小腹,健壯的身體瞬間縮成一團。他們隨即把他架去車庫……小玉閉上眼,盡管她看不見車庫裏正在發生的事情。又是一聲,這次是駱駝,來自頭頂的客廳。他原本喜歡虛張聲勢,未必受到多少折磨。而且,他果真在受折磨嗎?是他出主意來找安第斯夫人的,安第斯夫人和布蘭克表麵為敵,背地串通,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不然,布蘭克怎可對安第斯先生全盤操控?駱駝一向神出鬼沒,料事如神,對此竟也毫無察覺,的確令人懷疑。Kevin對駱駝早有疑心,隻是如果駱駝真為布蘭克做事,為何又要在北京站出手相救?為何又要協助謝安娜來到美國?小玉漸漸恢複了思考能力,腦中卻越發混亂無序。U盤本已到手,台灣的翟教授也被劫走,安第斯的後代也已確認,她和Kevin的價值都已經不存在了,為何不在中國就把他們果斷滅口了?莫非駱駝另有來頭?可賦!小玉莫名地想到了可賦,心中猛然一緊——駱駝輕易就弄到了醫院的視頻,可賦也是在駱駝掌控之中的!可他為什麼要掌控可賦呢?
樓梯突然吱嘎作響,之後是駱駝的尖澀嗓音:“哎喲喂喂喂!您倒是輕點兒啊您!這幹啥呢真是,凍死人了這是要?!”一團白花花的影子緊接著在樓梯上出現,連滾帶爬,下到地麵才好歹扶著樓梯立起身子,全身隻剩一條內褲,好像半根貼在鍋沿的麵條。駱駝看見小玉和謝安娜,尷尬一笑,回頭向樓梯上又喊了一句:“哎喲!怎麼回事兒啊,我可是正經人!”就好像樓上能聽懂中文似的。
駱駝的樣子令小玉吃了一驚。她和謝安娜也被要求搜身,謝安娜驚恐地尖叫,雙臂抱著胸劇烈地戰栗,那打手見她穿著緊身毛衣,不像能藏匿什麼,又是個弱不禁風、神經脆弱的老太太,也就省卻了麻煩。輪到小玉,她自知不會被輕易放過,所以主動脫下絨衣,牛仔褲的口袋也翻掏出來,替對方省了動手的麻煩。可駱駝竟然被搜得如此徹底!小玉心情略略放鬆了些——或許他不是布蘭克的人?
駱駝跑過來蹲在小玉身旁,自己抱作一團,牙關瑟瑟,卻仍貧嘴道:“嘿嘿,這可真是狼狽為奸,男盜女娼啊!耍流氓不是?就會扒人衣服?美國脫衣舞不是合法的嗎?還得在自己家……”
話音未了,樓梯又響,腳步聲格外沉重,小玉忙起身上前。果然是Kevin,上身也裸露著,肌肉飽滿卻傷痕累累。小玉趕忙伸手去攙扶,Kevin卻猛停住腳,側目狠狠瞪著駱駝。
駱駝一屁股坐倒在地,用力往後縮了縮,尖聲叫道:“你想幹嗎?是我出的主意沒錯兒,可你也積極響應了啊!你是老頭的助手,每天形影不離的,連你都能騙得了,我怎麼能知道?”
Kevin又瞪了駱駝片刻,終於沒再吭聲,由小玉扶到牆邊坐下。謝安娜看見Kevin,嚇得立刻哭出來:“這是要幹啥?下一個是誰?大不了那一成我也不要了還不行嗎?”說罷低聲抽泣起來。
“Son of bitch!”(狗娘養的!)Kevin低罵一聲,臉上充滿懊悔,“早該想到的!狼狽為奸!”
駱駝陰陽怪氣道:“嘁!憑什麼給你留了條褲子?按說你身材更好啊!”這句話反而提醒了Kevin,瞪著眼問駱駝:“U盤呢?”
“什麼U盤?早告訴你們了,老子什麼都沒有!就算有,老子能這麼輕易放身上?真他媽是一群廢物!”駱駝朝樓上翻了一眼,一臉的不屑。小玉低聲道:“話裏有話。到底藏哪兒了?”
駱駝猥瑣地一笑:“要不你求求我?你求求我,可能我就告訴你!”
Kevin憤然道:“不要問他!他嘴裏還能有實話?”
“嘿?怎麼說話呢這是?倒成了審訊我了?我倒成罪人了?”駱駝嚷了兩句,突然壓低了聲音,“他媽的要不是我多留了個心眼兒,事先把那玩意兒藏好了,估計現在咱們四個都已經沒命了!知道這第幾次了嗎?救你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