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的問題有關可賦的童年和家庭。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問這些,但她問得很認真,他隻能也認認真真地作答。可賦出生在朝原,母親是當地國營工廠的職工,父親則是附近的村民。母親嫁給父親,是公認的下嫁。父親是進城的倒插門女婿,沒有鐵飯碗,隻能做些小生意,原本就被老婆家的人看不上的,自然也不給看孩子。女婿隻好把自己的爹媽從鄉下接進城裏來看孩子。後來,可賦的母親下了崗,父親用小生意的一點積蓄學會了開車,加上母親下崗賠償金,購買了一輛二手麵包車,做起小巴生意。母親充當售票員和會計。在可賦七歲那年,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父親因為著急回家出了事故,父母雙亡,連同一車十幾名乘客。說到此處,可賦一帶而過。心卻疼痛難當。好在小玉並沒追問事故的細節,她更關心的,是可賦的祖輩。
父母雙亡後,可賦家中隻剩爺爺一個人,身殘體衰,自顧不暇。可賦隻得到舅舅家生活。但舅舅有個條件,就是必須過繼了給他當兒子,因為實在不想聯想到他那人人厭惡的父親。即便如此,姥爺失去了女兒,加倍憎惡女婿,常常遷怒於可賦。可賦在舅舅家過得不快活,也曾偷偷跑回自己家向爺爺哭訴。爺爺卻冷言道:你爸本來也不是個好東西!可賦不明白為什麼連爺爺都討厭父親,偷偷向繼母也就是舅媽打聽,這才得知,自己的生父並不是爺爺親生的。爺爺不但有殘疾,而且從來不能生育。奶奶從上海遠嫁此地,該是委曲求全,求一處安身之地。父親是奶奶從上海帶來的。
可賦講到此處,小玉早已興奮不已,迫不及待地說:“就是你!原來留在中國的,並不是安第斯的女兒和外孫女,是兒子和孫子!”
可賦聽得一頭霧水,問小玉到底在說些什麼。她卻並沒立刻回答,繼續迫不及待地問:“你奶奶呢?她後來怎麼樣了?”
“早去世了。很久之前,跟我哥前後腳兒。”
“你還有個哥哥?怎麼從沒聽你提起?”
“是,有個哥哥。不到兩歲就沒了。他和我奶奶都在我沒出生時就不在了。”可賦回答得很簡單。其實這隻是父母、爺爺在他幼年時告訴他的版本。然而在漫長的成長歲月中,他又從別人口中聽到過其他的版本,支離破碎,無憑無據的,一兩句話也說不明白。而且小玉並沒給他機會繼續說下去。她的聲音突然變得焦慮不安:“我必須馬上掛了!有點不方便!你好好保重!我以後跟你詳細解釋!”
電話立刻就被掛斷了,都沒給他說再見的機會。他立刻又擔心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他仿佛隱約看到一條細線,把他和小玉連在一起。這既讓他感到不安,又有點安慰。
難道,他們真的是分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