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海馬非彼海馬(1 / 2)

他不記得新近發生的事,但記得手術以前的事,他的童年記憶保存完好,但是多少年過去,他依然覺得自己是27歲,幾十年間發生的任何事,他都沒有印象。這是典型的順行性遺忘。他不記得剛剛遇見的人——研究者每次去拜訪他,都要重新自我介紹,因為他根本不記得曾經見過這個人;他也不記得剛剛吃過飯,他隻好隨身帶著記事本,提醒自己做過哪些事。

順便提一句,順行性遺忘是和逆行性遺忘相對的。影視劇裏經常上演失憶的戲碼,主人公因為事故或生活刺激失去記憶,不認識自己的妻子,不記得以前的事,逢人便問“我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類型的失憶屬於逆行性遺忘。近年來,順行性遺忘在熒幕上屢次被提及,如《記憶碎片》中的蓋·皮爾斯,《初戀50次》中的德魯·巴裏摩爾,《海底總動員》中的黑鰓刺尾魚Dory都患有順行性遺忘。

和H.M.關係最密切的研究者當屬加拿大心理學家米爾納。最開始,她根據H.M.的情況發表了一篇論文,將他的失憶和被切掉的那部分腦組織聯係在一起。這篇文章成為神經科學史上非常重要的文獻,也讓H.M.受到了更多人的關注,此後,H.M.成為“職業病人”,負責回答各地拜訪者的奇怪問題。H.M.的生活非常簡單,買東西、看電視、整理床鋪、修剪草坪、清理落葉,小時候和父母旅行的經曆他還記憶猶新。多年後,他卻需要用便箋紙提醒自己:父親去世,母親在養老院。

正常人的意識是流動的,就像是滔滔不絕的河水,H.M.的意識卻是片段式的,像幹涸的河床上的水窪,呈散點式的分布。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吃過午飯,更不清楚自己吃了什麼。有時候,他會重複講同一個笑話,並且用同樣的句子和語氣,自己卻渾然未覺。即使跟隨不同的研究者參與了許多研究,H.M.並不清楚自己做過什麼,有時候,研究者特意告訴他,“你參與了很多研究,你很有名”,他在一瞬間覺得很開心,可一分鍾後,他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後來研究者發現,H.M.無法形成陳述性記憶,即學會、記住並且重新想起某一技能,如騎自行車的方法,但是他能掌握程序性記憶,即怎樣騎自行車。在實驗中,他按照要求反複地畫五角星,每次進行,他都好像是第一次學,隨著次數的增加,H.M.的準確度有所上升。雖然他自己並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以及剛剛做了什麼,事實證明,他仍然能夠通過肌肉神經掌握某種技能。研究者由此發現,記憶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且並非所有記憶都受海馬體控製,大腦的其他區域也在發揮著功能——雖然人們還沒有發現具體的區域及神經元。

H.M.去世後,研究者將他的大腦切片拍攝成圖片,並創建了三維數字模型,這樣一來,其他實驗室可以在虛擬環境下進行解剖。解剖H.M.的大腦讓人們發現,他大腦中的海馬體很大部分被保留下來,但是內嗅皮質被切除,從而導致信息的流入、流出功能失靈。

此外,他大腦中的杏仁核也完全被切除。杏仁核負責調節情緒和內在感受,舉個簡單的例子來說,當你接到陌生人的電話,對方說“恭喜你中了大獎”,你的第一反應是“哇,我這麼幸運!”接著你冷靜下來,仔細分析這可能是一通詐騙電話。負責讓你情緒高漲或低落的是杏仁核,而讓你冷靜下來的是海馬體。杏仁核的缺失,會使人無法報告自己的內在狀態——H.M.感受不到疼痛,也沒有饑餓感和渴感。

他不記得新近發生的事,但記得手術以前的事,他的童年記憶保存完好,但是多少年過去,他依然覺得自己是27歲,幾十年間發生的任何事,他都沒有印象。這是典型的順行性遺忘。他不記得剛剛遇見的人——研究者每次去拜訪他,都要重新自我介紹,因為他根本不記得曾經見過這個人;他也不記得剛剛吃過飯,他隻好隨身帶著記事本,提醒自己做過哪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