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音樂的作用並不止於創造悅耳的樂式。它還能表達感情。你能去津津有味地欣賞一張波斯地毯或者聽一曲巴哈的序曲,但樂趣隻止於此;可是你聽了《唐璜》前奏曲之後卻不可能不發生一種複雜的心情。它使你心理有準備去麵對將掩沒那種精致但又是魔鬼式的歡樂的一場可怖的末日悲劇。聽莫紮特的《天神交響樂》最後一章時你會覺得那和貝多芬的第七交響樂的最後樂章一樣,都是狂歡的音樂:它用響亮的鼓聲奏出如醉如狂的旋律,而從頭到尾又交織著一開始就有的具有一種不尋常的悲傷之美的樂調,因之更加沁人心脾。莫紮特的這一樂章又自始至終是樂式設計的傑作。

但貝多芬所做到了的一點,也是使得某些與他同時的偉人不得不把他當做一個瘋人,有時清醒就出些洋相或者顯示出格調不高的一點,在於他把音樂完全用作了表現心情的手段,並且完全不把設計樂式本身作為目的。不錯,他一生非常保守地(順便說一句,這也是激進共和主義者的特點)使用著舊的樂式;但是他加給它們以驚人的活力和激情,包括產生於思想高度的那種最高的激情,使得產生於感覺的激情顯得僅僅是感官上的享受,於是他不僅打亂了舊樂式的對稱,而且常常使人聽不出在感情的風暴之下竟還有什麼樣式存在著了。他的《英雄交響樂》一開始使用了一個樂式(這是從莫紮特幼年時一個前奏曲裏借來的),跟著又用了另外幾個很漂亮的樂式;這些樂式被賦予了巨大的內在力量,所以到了樂章的中段,這些樂式就全被不客氣地打散了;於是,從隻追求樂式的音樂家看來,貝多芬是發了瘋了,他拋出了同時使用音階上所有單音的可怖的和弦。他這麼做隻是因為他覺得非如此不可,而且還要求你也覺得非如此不可呢。以上就是貝多芬之謎的全部。他有能力設計最好的樂式;他能寫出使你終身享受不盡的美麗的樂曲;他能挑出那些最枯燥無味的旋律,把它們展開得那樣引人,使你聽上一百次也每回都能發現新東西:一句話,你可以拿所有用來形容以樂式見長的作曲家的話來形容他;但是他的病征,也就是不同於別人之處在於他那激動人的品質,他能使我們激動,並把他那奔放的感情籠罩著我們。當貝裏奧滋①聽到一位法國作曲家因為貝多芬的音樂使他聽了很不舒服而說“我愛聽了能使我入睡的音樂”時,他非常生氣。貝多芬的音樂是使你清醒的音樂;而當你想獨自一個人靜一會兒的時候,你就怕聽他的音樂。

懂了這個,你就從十八世紀前進了一步,也從舊式的跳舞樂隊前進了一步(爵士樂,附帶說一句,就是貝多芬化了的老式跳舞樂隊),不但能懂得貝多芬的音樂而且也能懂得貝多芬以後的最有深度的音樂了。

——周玨良 譯

人物導讀

蕭伯納(1856—1950),英國著名的戲劇家、散文家和社會活動家。一生完成劇作51部,主要有《鰥夫的房產》、《巴巴拉少校》、《聖女貞德》等。其戲劇、音樂評論等,簡樸自然,運筆輕靈,也都是優秀的散文作品。如本篇《貝多芬百年祭》,肖翁就以飽含激情的筆觸,寫出了貝多芬倔強、反叛的個性及其音樂創作特色,是傳世的散文傑作。

作者小趣

蕭伯納的故事

造成災難的原因

蕭伯納認識了一個胖得像皮球似的神甫。一次,神甫瞧著蕭伯納清瘦的樣子,挖苦地說:“外國人看見您這幹瘦的樣子,一定會以為英國人都在餓肚皮。”

蕭伯納馬上回答了他:“外國人看到了您,也一定會猜想得到,您是造成災難的原因。”

應該是五十一歲

有一個年過半百的貴婦人,每天總要用很多時間和精力為自己打扮。在一個偶然的場合,她遇見了蕭伯納。貴婦人問蕭伯納:“你看我像多大年紀?”

“看你皓皓的牙齒,隻像十八歲,看你蓬蓬的鬈發,不超過十九歲,看你扭捏的腰身和那塗滿胭脂的紅紅臉蛋,頂多十四吧!”蕭伯納一本正經地說著。

她受寵若驚了。於是她又問道:“親愛的蕭伯納先生,謝謝你精確的估計,可是您能否準確地說一下,我究竟像幾歲?”

“幾歲嘛,很容易,隻要把剛剛說的三個數字加起來,十八加十九、再加十四,”蕭伯納打趣地說:“你應該是五十一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