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區女人歎口長氣，腹內一陣劇烈的疼痛。“如果是個女孩不錯……上帝保佑！……而如果是個男孩呢，也沒有什麼……等他長大了，掙一袋錢，替自己買個老婆。”
“媽媽！”
“幹什麼，孩子？”
“我丈夫快回來了嗎？”
“他到哪兒去了？”
媳婦的眼光沒離開櫻桃樹，饑餓在折磨著她。由於餓，她最後的一點氣力也失去了。
“媽媽！你能不能替我摘點櫻桃，我非常想吃東西。”
“我不能夠，孩子，等你丈夫回來吧。”
媳婦感到自己的心在收縮。她發出了呻吟聲。身體內有什麼東西在顫動。憎恨，無對象的、無情的憎恨湧上心頭，扼住了她的喉嚨，緊壓住她的心，總也不肯鬆開……隻有當她蒼白的麵孔上淚如雨下的時候，憎恨心才緩和下來。
一個饑餓的、不幸的、懷孕的婦女，她能不能把孩子生下來？她的孩子能不能成為大自然的愛子？
在貧窮中受孕和生下來的孩子是注定要過窮日子的。他獲得的遺產是苦難和貧窮，隨著苦難和貧窮而產生的便是憎恨心。
他帶著憎恨心出生。憎恨可以使他成為強盜或盜賊。而強盜就是強盜！他的命運就是搶劫和燃燒建築在國家法律基礎上的房屋。而為此他將要遭到怎樣的懲罰呢？
“要我的命吧！你再也不會從我身上逼出什麼東西來的！”被關在燃燒著的火圈內的強盜喊道。
山區女人坐在地上呻吟。老婆婆慢慢地向她走去。在母親的痛苦號泣聲裏很快就加入了嬰兒的哭泣聲。他向世界宣稱他的出現，在宇宙的這個不受注意的角落裏他向人類宣告自己的到來。人們向年輕的母親祝賀說：“他會討一碗飽飯！”先生們，你們喜歡不喜歡這個祝賀？如果你們新生下孩子時碰到這樣的祝賀，你們該怎樣呢。
春天的大自然在歡笑，因為鮮紅的櫻桃成熟了，窮人的孩子出生了。
1936年
——裴培 譯
人物導讀
米吉安尼（1911—1938），阿爾巴尼亞詩人、作家。短短四年的創作生涯中，創作有詩集《自由詩》（由《複興之歌》、《貧困之歌》、《西方之歌》和《青年之歌》四部分組成），散文和短篇小說百餘篇。散文代表作《櫻桃》，寫得如山民一樣的淳厚樸實，真切感人，寄寓了作者深沉的感慨。
相關鏈接 米吉安詩作——《苦難》
我每天都看見
生活
把各種情感
都逐個地打上
命運的戳記
而歡樂卻沒有存在的地方
生活，以往我不知道，你竟是這樣可怕，
那時，我還沒有落入你的懷抱。
今天，在鏡子裏
我凝視著自己的眼睛，
我看見，由於苦難我的目光逐漸黯淡，
我看見，我的臉上布滿了衰老的皺紋，
我很快就要變成一麵百孔千瘡的旗幟，
在屋頂上迎風顫抖。
山區女人歎口長氣，腹內一陣劇烈的疼痛。“如果是個女孩不錯……上帝保佑！……而如果是個男孩呢，也沒有什麼……等他長大了，掙一袋錢，替自己買個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