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從很久以前開始,無論身處何時何地,發生何事,這位老友總能讓自己處在最舒服的狀態。
見她進來,海王坐了起來:“臉怎麼這麼紅,是熱著了?”
聽海王的口氣,星崖便知道君莫愁過來了,當下停止了彈奏,扶著一旁侍候的宮女的手無聲的退了出去。君莫愁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忍了又忍,看著海王淡淡的看不出情緒的臉,嘴巴張了張,終於還是沒有說什麼。看她的樣子,海王眼中閃過了然之色:“你一個都快四百歲的人了,和個死了百多年的人類較什麼勁。”
君莫愁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連敬語都忘了加,直接恢複了少時的稱呼,咬牙道:“他們竟然叫你住月出苑,竟然還是這間攬月閣,這群東皇人還嫌……害得你不夠麼?還要這麼折辱於你!”正說著便看見牆邊擺著的一人高的藍色琉璃鏡,聲音登時尖銳起來,“這麵鏡子,這麵鏡子怎麼還放在這兒?東皇國的大官小官兒是吃白飯的麼,快兩百年的破玩意兒還敢擺在海王的行宮!”
“這麵鏡子不錯,”海王的聲音中有著淡淡的欣賞之意,“即使是在海國,這麼純淨的琉璃也很少見,放在那兒沒什麼不好。偶爾照一照,人影映在裏麵就像在海裏一樣,東皇祁的眼光一直是不錯的。”
君莫愁深深吸氣,情緒穩定了一些,沉著嗓子道:“你要是不喜歡住這兒,我和你換屋子。”
海王輕輕搖頭:“你這性子,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還能把你氣成這樣。”他唇角動了動,似乎是要微笑,但畢竟不是笑的模樣,“朕的哀侯夫人,你再這麼毛毛躁躁下去,小心朕挑個人把你嫁出去。”
君莫愁氣得連送了他好幾個白眼:“也不知道我是替誰生了這場氣,你這條白眼魚!”說完扭身就走。海王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重重珠簾之後,收回目光,搖了搖頭,眼底浮起幾分無奈和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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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了,有些事連自己都快忘了,莫愁卻反應如此之大,何苦呢?
女媧是人類的母親,是象征著生機和繁育的女神,由她的血液化成的女媧河水靈氣極盛。相傳用女媧河的水來沐浴,可保容顏姣好,青春永駐。隻是從古至今,即使是愛美之心再強烈的女子,也鮮少敢冒犯神靈用聖河的水沐浴。所以,當東皇祁引女媧河水為愛妃香浮修建溫湯時,朝中大臣是紛紛反對,女子卻是心折不已,而那貴妃香浮,更是成了無數女子豔羨的對象。
那溫湯便建在月出苑攬月閣中,取名承露湯,乃“承君王雨露”之意。朱砂紅的紗幕懸掛在四周,鮮豔而輕薄,層層疊疊的懸下,飄飄悠悠,不時被乳白的清甜水汽撩動。這般的景色。與承露湯這般嫵麗的名字相配,兩下映襯,便是十二分的旖旎韻致。
海王沐浴時素來不喜人伺候,故而此時偌大的空間便隻有他一人。他合著眼睛靠在玉砌的池壁上,皎白的麵容在朦朧的水煙中有著溼潤的水色,右眼眼角的朱砂痣泛著嫣麗的紅,長發從肩畔逶迤而下,在池水中開出了一朵銀華流轉的蓮花。
攬月閣外,夜色一層層披下,將白日裏的喧囂隔絕在外,萬籟俱寂。
迷離間,似乎有一個女子站在一人高的藍琉璃鏡前端詳著自己,堪堪長至小腿的銀發還散發著溫湯出浴後的香甜氣息,雪色的高腰裙幾乎與雪肌同色,質地輕薄,穿在身上便如又一層的皮膚,窈窕有致的胴體幾乎一覽無餘。那般致命的美麗與誘惑,看得站在她身後的金袍男子呼吸粗重。
女子從鏡中看到了男子逐漸貼近的臉,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男子不耐的將她扳轉身,攔腰抱起,穿過重重疊疊的簾幕,大踏步的向著內室走去。女子身體發僵,卻順從的躺在他懷裏,雙眼合攏,皎潔的臉上是淡淡如水的平靜,看不出絲毫的害怕和窘迫之意。隻是銀色的長睫以幾不可查的幅度顫動著,如同被尖銳的荊棘穿心而過的蝴蝶,美麗而淒惶。
海王睜開眼睛,入眼仍是氤氳的朦白水霧。
他將一隻手抬起到眼前。五指纖長,膚色白膩似瓊光玉脂,精心修剪過的指甲是淡淡的粉色,襯著皎白的指尖柔嫩似初綻的花瓣。太皇氏似乎把所有的美麗都薈萃於這隻手上,每一處的線條都無可挑剔,美麗得不像是血肉之軀,而更似是絕頂的能工巧匠窮極一生心血的完美之作。就像這副軀體,似是初生的珍珠般柔嫩無瑕,任是誰見了,都會情不自禁的讚歎造化的神奇。
可是又有誰知道,這光鮮的軀殼究竟有多麼的肮髒,即使是洗刷千萬次,放掉了血剔除了皮肉,也抹不去被深深烙入骨子裏的恥辱。
海王放下手,水麵因為他的動作漾起了微微的波紋,如同無力的掙紮一般,晃動了幾下,又歸於平靜和慵懶。
作者有話要說: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紹兮,勞心慘兮!————出自《詩經·陳風·月出》
《月出》的意境是迷離的。清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