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床帳上繡的花鳥時,一時不知身處何時何地。他搖搖頭,在轉眸之際猛地清醒過來,因為他的身邊竟還睡著一個人。
海王被他摟在懷裏,整張臉都埋在了他懷中,從他的角度,隻能看清她右耳耳垂上米粒大的綠玉塞子,深濃的翠色襯得玲瓏小巧的耳垂白得幾乎透明。顧纓怔住,心中空白一片,許久才意識到什麼,掀開了被子,卻在看清了一切後陷入了更深的震驚。
斑斑血跡映在潔白的床褥之上,如同灼豔的紅梅,刺目而淒冷。
溫熱被褥的遠離終於讓海王從昏迷中醒轉過來,入眼的便是顧纓蒼白而驚詫的臉。
看著那雙琉璃般輕靈清澈的藍眸緩緩睜開,顧纓下意識的道:“你……還是處子之身?”
“處子之身?”海王微微一笑,那是她對顧纓露出的第一個笑容,卻如同冷而銳利的冰淩,沒有一絲溫度,“東皇陛下可聽說過懷過兩個孩子的處子?”
“對不起。”顧纓側過頭,不再看她的眼睛。那樣冷絕淒厲的目光,讓他不敢再看繼續下去。
“酒後亂性也是人之常情,朕能怪東皇什麼?”海王冷冷而笑,想要坐起身,隻是遍體酸痛,坐起到一半便又重新倒了下去。
聽到動靜不對,顧纓忙轉回頭,一把撈住她的身體。手下觸到的肌膚溫軟滑膩,海王獨有的幽香盈盈散落,扣人心弦。顧纓收斂心思,扶著海王坐起身後,雙手仍小心翼翼的虛護在她腰側,生恐她再次倒下。這個姿勢極是親昵,海王幾乎整個身子都靠在了他懷裏。隻有他們兩人自己明白,所謂的親昵溫柔是多麼的虛假而不堪一擊。
“清澈,我……”顧纓遲疑地開口,目光死死盯著窗外,唯恐再不小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惹她生氣。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卻又想說很多東西,比如自己不在乎清澈的過往,比如自己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比如自己是真心想要與清澈共度一生。太多的話湧到了嘴邊,他卻又不確定了起來。昨夜於清澈而言絕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曆,自己再說這些,怕是隻會惹她更加生氣吧。
一時間,沉默的陰影漸漸浮出,在兩人之間橫亙成了無邊的深淵。
海王的目光陰晴不定,片刻後終於回歸漠然。她微微側頭,如電一指點出,正點在了顧纓的眉心。後者睜大幽深的黑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閉目倒了下去。
海王站起身,撿起了一根雪白的長帛,一圈圈的圍在胸上,用力係緊。易形術隻能小幅度的移動肌肉位置,卻不能做更大的改動。近兩百年來,她一直靠著這樣的方法掩藏著自己真正的性別,裹著厚厚的華袍,站在九重宮闕之上遙看著碧落海的眾生沉浮。
係上衣領上的扣子,掩住本該是喉結卻一片平坦的地方,海王方才回頭,看向顧纓的目光跳動著森冷的殺意。許久,她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是一片無底的澄明與清澈。
她雖自知對酒沒什麼鑒別力,但也沒有想到昨晚看似清淡的酒水後勁竟會出乎意料的大,以至於自己沒撐多久便失了心智,更沒想到顧纓對自己竟然懷著那等不可言說的心思,才會造下這等讓她不知如何善後的尷尬羞憤的局麵。
法訣連劃,忘川咒和清塵術輪流使出,前者清除記憶,後者清除汙垢,一切不該發生的,不該存在的,都消融在了咒力之中。
看著潔淨如初的床褥以及昏迷的少年,海王放下了保持法訣的手。
就這樣吧,在他忘記了不該發生的之後,一切都會恢複如初。她也不需要再去麵對那樣意外而不堪的關係,那會讓她發瘋。在發瘋時,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估計是把眼前這個少年碎屍萬段再挫骨揚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