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鬼氣在其中叫囂翻滾,似有無數張麵孔重疊在一起,引誘著他加入他們。
那是方圓千裏內所有逝者的臨終前的執念,或貪生,或惜財,或不甘,或怨恨,無非是貪癡嗔恨愛惡欲,無非流毒。如果說昨夜的顧纓因為靈覺修煉不佳忽略了鬼霧中的惡意而著了道的話,那麼此刻的鬼霧中的惡念已經濃烈到了顧纓無法忽視的地步。
她去了哪裏,會不會遇到了危險,被這鬼霧重重包圍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害怕?
顧纓抿了抿唇,他生性心性堅定冷淡內斂,加上多年的皇家教育,早就將收攝心神和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練得十分出色。可是此時,他卻生平第一次的感覺到了如斯強烈的害怕。
“清澈,清澈!你在哪兒?”顧纓高聲喊道,聲音中所蘊含的靈力使得離他最近的鬼霧被震得粉碎,淺紅色的煙霧在夜色中四下飄舞著,如同染著血色的花瓣。
“嗬嗬……”身後的血色煙霧之中,突然傳來少女清脆如珠的笑聲。那笑聲是那般的明媚而純淨,刹那間,似乎沉沉夜色,森森鬼霧,都變得明麗溫柔了起來。
顧纓霍然轉身,睜大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不更文了,總算趕在8月1號的最後一刻把文發上來了,長長的鬆口氣咩~
☆、秦切玉
觸目所及盡是猩紅之色,那些層層疊疊的亡魂彙成了無邊無際的濃烈血海,遮蔽住了視野之中的所有東西。海王就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之中行走,恍如信步閑遊般的悠然自若,鬼霧仿佛遮蔽不住她的視線,那洶湧如烈酒的惡念亦無法侵染她的心。
見海王沒有被惡念沾染,鬼霧仿佛擁有意識一般憤怒的湧動著,血色翻滾間,無數幻象在眼前一一閃過。昭月祭壇上舞袖連風,雪色沙灘上煙花如夢,迷迭香香美似氤氳水霧,玄衣的青年含著一抹輕笑,將黛藍的小巧海螺耳墜戴在了她的左耳耳垂上。小心翼翼的動作,有著足以讓世間任何女子都沉溺在其中的柔情。那雙幽黑如夜的雙眼深深的凝望著她,似乎望見了整個天下。
海王麵色淡淡,毫不猶豫的踏前一步,走入了玄衣青年的身體。前一刻還鮮活的人瞬間化作了血霧,重新沒入了鬼霧之中。與此同時,左耳間的海螺耳墜也消失了,耳垂森涼,似乎還保留著上一刻搖晃的觸♪感。在它消失的那一瞬,海王似乎聽到了清脆的碎裂聲,那是深埋在記憶角落中的畫麵,小巧的螺殼被一團流光不容置疑的擊中,伴著小小的清脆的脆裂聲化為齏粉,如同一段永遠也無法彌合的感情。
伸手摸了摸右耳的綠玉塞子,海王嘴角勾起細微的弧度,輕藍的眸瞳間卻沒有絲毫笑意。
她自然不會忘記,那隻象征著誓言的凝黛螺耳墜早就沒有了,被當年親手將它戴在她耳邊的人親手施法所毀,連一點灰塵都不曾留下。不過毀就毀了吧,反正她早就無所謂了。
按照心眼神通的指引,海王繼續向鬼霧的最深處走去。四圍血霧如堵,幻象紛紛,卻無一可以讓她略停半步。心若冰雪,波瀾不驚,有時候並非果真便有吞天的巨膽和剛逾堅鐵的心,而是因為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失去。一無所有,也就無所畏懼。
在黯無天光的鬼霧中行走,似乎時間和空間都凝滯了下來,也不過走了多久,海王終於停步,數丈之外的前方現出一片不大的小亭,鬼霧似被無形的力量阻隔在亭外,亭中女子一襲濃麗紅衣,與亭外紅霧相映,越襯得發如潑墨,體態婀娜而暗蘊劍意。
“想不到竟然有人可以找到這裏,”女子的聲線低沉,帶著金石般的悅耳與磁性,“不知該稱呼你公子還是姑娘呢?”隨著話語聲,她慢慢轉過身,露出一張素淨的容顏。那副容顏無疑是美麗的,眸如秋水唇若施脂,象牙白的肌膚,卻生著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給原本嬌柔如花的容顏填了幾分劍獨有的清凜尊貴的孤傲。
楊八曾說,簡家小姐的容貌天仙也不過如此。可有一點他卻是不知道的,簡倢羽確實貌若天仙,但卻神似豔鬼。也隻有鬼,才能有著如此森豔與陰麗的容顏。
“簡倢羽?”海王緩緩問道。
“是成齊格告訴你的吧,”女子聞言愣了愣,微微思索便明白了始末,紅唇輕挑,淩厲而秀麗的眉眼間頓時有了三分嘲弄七分諷刺:“原來他還記得我的名字?”
“市井傳言,皆說簡家小姐大度賢淑,成員外能得此如花美眷,實是三生修來的福氣。”海王口中說道,讓自己向亭中走去,“可現在看來,這眷屬美則美矣,卻是一對怨偶。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書生卻娶了千年道行的劍魂為妻,如此財色雙收的買賣,可他似乎並不滿意啊。”
簡倢羽目光冷冷的看向海王,突然道:“我所設下的鬼霧迷魂陣,以千年中積累的靈氣為引,將千裏之內所有亡者的欲念放大到了百倍,自問就是攔下五六百年道行的修仙者也不在話下。你那法器雖然可以驅除邪祟,但也隻能在憑著它在陣法外圍打轉而已,根本破不了陣法內圍的幻象噬心之術。我倒是沒想到,你將那法器給了與你同來的少年之後,竟然孤身能闖到我麵前來。如此道行,縱是我喚出府內所有鬼修一起圍攻,也未必是你的對手,你來這裏究竟有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