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線冷而未斷,曹聚仁最後一次回大陸(3 / 3)

曹聚仁從東北回南方時路經南京,“主要不是為了歸滬,恐怕是為了返港,可能有些新聞工作以外的事要趕著回去辦”(夏衍語),不能下車去看望當時住在南京曹藝處的老母。母親思兒心切,由曹藝陪同去下關車站接車。秋夜苦寒,白露凝霜,車又晚點,老母望眼欲穿,待見麵,因車將開行,相見僅8分鍾,拉手告別。而這一別,成了永訣。後來他賦詩一首:

“迷茫夜色出長欄,白發慈親相對看;話緒無端環如繭,淚瀾初溢急於汍;撫肩小語問肥瘦,撚袖輕呼計暖寒;長笛一聲車去也,四百八秒曆辛酸!”

這是充滿感人的親子之情的詩篇。

1959年11月,曹聚仁自上海回香港,從此沒有再回大陸,更沒有和北京高層見麵。

頻頻由港返大陸的曹聚仁,為什麼會突然終訪呢?近年來有關曹聚仁研究的著作,對這一問題或語焉不詳,或未作解答,或解答不完善。據曹藝回憶,曹終訪的原因和江青有關。不知是1958 年抑或1959年,毛澤東接見曹聚仁,曾和曹共進午餐,時江青也在座。因已多次接見,曹不再像前幾次見麵時那樣拘謹,他本性又非常灑脫,賓主既相得,加上書生本色,心直口快,在席上滔滔不絕,談起 30年代上海文化界的一些逸聞與掌故。那天他說起蔣介石50壽辰,上海影劇界有人爭搶祝壽演出,殊不知當年的藍蘋( 即江青)就是爭搶者之一。曹聚仁說漏了嘴,沒有想到這觸及江青最忌諱的醜史。事後周恩來知道了這事。為了保護曹聚仁,周恩來通過費彝民(大公報社社長)轉告曹聚仁,以後不接通知就不要回來。這足見周恩來有預見,江青是會害人的。

進入20世紀60年代初,大陸“大躍進”運動導致經濟建設挫敗;中蘇分裂,蘇聯索債;人禍加天災,1960年起連續大饑荒……兩岸和談熱線雖未完全中斷,卻也冷了下來。曹聚仁的大陸報道雖然還在寫,與真實卻隔了一層。這一點他自己也覺察到。他在《萬裏行記》的“前記”中,談到徐霞客是他所心向往之的前賢,“看了他的遊記,那麼篤實,覺得我的報道,多少近於浮誇,要想傳世,還差了一大截”。他這種勇於自剖的精神值得稱道。

接著曹聚仁在公私兩方麵遭遇了困難。從公而言,辦報失敗。《循環日報》是政府和黨在海外宣傳的外圍報紙之一,創刊於1959年10月,屬僑務委員會,由廖承誌領導。在香港,原由新華社香港分社負責指導,後孟秋江來港任《文彙報》社社長,乃與《晶報》同歸孟秋江指導。曹聚仁任《循環日報》專欄主筆,並兼《晶報》專欄特約撰述。曹聚仁在該報全力以赴,力求把這張報辦好。哪知事與願違,辦了3年半停刊,賠了150萬元。從私而言,《循環日報》的停辦,使他的經濟陷入困境。雪上加霜的是《南洋商報》因政治形勢的變化,解聘曹聚仁,固定的薪水就拿不到了,這使他生活更困難。加上身體又日壞。艱難困頓之情在多封家書中流露。“本來我應該回國去了,但茲事體大,北京和那邊都不讓我放手。”“我在做我的事,一直在拖著,因為世界局勢時有變化。別人也隻是挨著。做過婆婆的,要他做媳婦是不容易的。我隻是做媒的人,總不能拖人上轎的。”“我也希望身體能好過來,我真的不想死去。”淒苦之情,溢於言表。

他隻能等待著。好在兩岸和談熱線雖冷但未斷,這是因為蔣氏父子還有隱衷,需保持這種若即若離狀態。蔣介石鑒於美國人的不可靠,隨時都有被拋棄的可能,加上台籍同胞不滿他的統治,他雖喊著“反攻大陸”,其實色厲內荏,“8,23”炮戰中也領略了解放軍武力的強大。

因此最好的辦法還是兩岸和談。蔣經國更願打“大陸牌”。這不僅因為他留學蘇聯,了解共產黨,還因為民族大義是眾心所歸,蔣經國注意到了這一點。正因如此,也就有了後來的“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