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眷顧,初夏午後晴好一片。

不刺眼的陽光,不悶熱的天氣,心情好像也能隨之舒爽。江璿睿不和我瞎貧,我不和他抬杠,一路無話的感覺更是美妙。他難得的不聞不問悉聽我的要求把車停在學校附近的路口,然後跟在我身後走入校門旁邊的一條小巷子,直到我們站在一家路邊麻辣燙攤子旁。

“喲,武勝男,你來了!”

身穿碎花圍裙正忙著串土豆的李宇宙抬頭看見我們笑得樂開了花。我一屁股坐在攤前的小馬紮上,又指著旁邊的另一個對江璿睿說:

“坐。”

江璿睿摘下墨鏡,像看稀有動物似的把李宇宙好一通打量坐了下來,望著麵前紅油鍋裏的各式蔬菜,端出的卻是難以下咽的表情,問:

“你就請我吃這個。”

我拿起碗筷擺在他麵前,“嗯,你先嚐嚐。”

“對啊,對啊。”李宇宙熱絡地從紅鍋裏挑出一串魚丸,放進他的碗裏,自信道,“放心,我做的麻辣燙絕對正宗一流。”

要說他自吹自擂,還真算不上。一年前中國話已經說得賊溜的李宇宙,曾受邀到新東方當老師,婉言拒絕後,人家立馬進了另一個新東方當學生。

李宇宙窮極一生的偉大追求不過是近距離接觸最勤勞淳樸的中國普通老百姓。身負夢想,一個月前他學以致用開起路邊攤。生意好壞且不論,也不講是否真能貼近群眾,事實上,李宇宙倒是挺近距離接觸人民城管的。

一個月無照經營的小商小販當下來,他最長進的還就數躲城管了。耳朵裏聽著城管車聒噪的喇叭聲,李宇宙還可以慢慢悠悠地收好圍裙,往自己小攤前一坐,土豆萵筍塞滿嘴,再故意操起荒腔走板的中國話對氣急敗壞趕來的城管們佯裝無事地說,他往那邊跑了。

單憑他那張隱約顯現國際友人品貌的臉,城管們無人能及的政治覺悟力就不允許他們打擾外國朋友的用餐雅興。一個勁兒道歉的有之,點頭哈腰請他慢吃的有之,更有甚者,直接搬把小凳和他一起吃。等城管前腳走,他再後腳收攤回家休息,想出攤的時候照出不誤。

此法屢試不爽,李宇宙也引以為豪,一而再再而三跟我和黃尚麵前窮顯擺,說人民城管是中國特色文化,一遇到他這個外來文化就不靈光死火了。

李宇宙是個奇才,我和黃尚對他的言行不予置評,隻要吃他的麻辣燙不收錢就成,因為他的手藝的確不錯,特別是對於新客人,他總是顯得特別迫切需要表揚。

此時,他兩眼圓溜溜地盯著江璿睿夾起魚丸咬了小小一口,急忙問:

“怎麼樣,味道如何?”

江璿睿爽快道了聲不錯,李宇宙如釋重負地舒口氣,邊又串起土豆邊問我:“黃尚去了ATC企劃部,你呢?”

我滿嘴包著豆腐皮朝江璿睿努了努,嚼了兩下含糊道:“給他當助理。你呢?”

他不答深沉起一張臉,用手裏的竹簽指引我們看向對街不遠處一個靠在烤紅薯小車邊的年輕人,

“看見沒,那男的可是你們學校學自動化的研究生。快畢業了連工作也不找,直接跑這兒來賣烤紅薯。聽他說前兩天開張,一幫子研究生同學來給他捧場。好家夥,忙乎了一上午愣沒把那烤紅薯的大鐵皮桶子裏的火給點燃。你說說,有意思嗎?沒意思。”

“你什麼意思?”我問。

“我的意思是,到底自己要什麼得早點想好,別浪費時間。我想好了,ATC的工作不適合我,我還是想做個自由自在的老外。而且,我覺得我真喜歡尤麥菜菜子,我要去日本找她,娶她當老婆。”

江璿睿似有若無地淡撇我一眼,立刻對李宇宙豎起大拇指,“好,有膽識,有魄力!”

“承讓承讓。”李宇宙握拳推推腕子回禮,又語重心長地對我道,“武勝男,不是我瞧不起你。既然進了ATC想追徐陌舟就趕緊去追,千萬別再折磨自己了,沒意思。”

“她不敢。”江璿睿篤定地接下話,睨著我,“你敢嗎?”

“……”

我不喜歡自己的感情問題被他們當佐麻辣燙的開胃小菜,轉好的心情頃刻瓦解。回避他們令人生厭的期待目光,我轉移視線到那研究生的烤紅薯攤子,突然看見路邊有幾個穿著我們學校附屬小學校服的女學生正對著我們這兒指指點點,臉上盡是雀躍興奮的表情。

該不會是遇到江璿睿的小粉絲了吧……

我估摸想著沒等出口,那邊已經拔高嗓子眼兒傳來一聲銳利尖叫:

“江璿睿!”

隻聽江璿睿低咒一句,帶回眼鏡不由我反應便握緊我的手帶我起身往巷子裏跑,身後立刻響起各種扯破喉嚨的驚聲呼喚,瘋狂地形影相隨。

江璿睿拉著我的手奔跑在無人的小巷子裏,兩邊是倒退的灰瓦色牆壁。我明明跑得很快,卻感覺像是進入時間靜止的奇幻長廊,周遭景物像被隻畫筆塗抹地混為一體,唯有前麵那個緊握我手的男人背影定格眼中,清晰明了。

不知是不是跑累了呼吸困難,我的心跳紊亂,毫無章法的跳躍節奏激起陣陣悸動,和打亂的呼吸一樣不受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