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這個時候,若曹操點一點頭,大漢的壽數便在這一年終結了。
能嗎?
若是劉備,估計不會猶豫。
若是孫權,也猶豫不了多久。
但他是曹操。
某種意義上說,曹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他有狠心,卻狠不到董卓那種程度,荀彧因他而死,卻不是他逼死的,他的本意,顯然隻是希望荀彧能做點讓步,隻是孤傲的荀彧不肯讓步而已。
“難道我錯了嗎?”
曹操是讀史的人,他讀過《史記》,知道當年義帝是怎麼死的,項羽害死了義帝,於是劉邦便打起了為義帝討伐逆賊的旗號。可若是義帝在劉邦手裏呢?劉邦又會如何做呢?
劉邦笑,我操這閑心幹嗎?事實就是項羽害死了義帝。至於曹操你,隻能自己看著辦!我就算說了你也不聽啊!
曹操想荀彧的脾氣還真是倔啊,我身邊怎麼就那麼多倔脾氣的人呢?荀彧是一個,關羽是一個,哎呀!她也是一個……
她,便是丁夫人。
數年前,她已然去世,據說是患上了莫名的疾病,難道是鬱氣難解嗎?曹操曾想再去看她一次,可是戰場事多、政壇事多,末了是沒去成,她卻真的走了。
“她臨走之際,難道還生著我的氣嗎?”
曹操苦笑,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犯過錯的人,而且不止犯過一樁。
他實在是希望,她能原諒他,回到他身邊來,怨也罷,哭也罷,總歸比什麼都沒有了好。因為,他始終也不曾完全忘懷她。
假如有愛情,這便是愛情——在欲望之外的愛情。倘若死後真的有靈魂,他的兒子曹昂,會不會過來問他一聲:“母親在哪裏呢?”
他又該如何回答呢?
劉備會不會想這類問題,也許不會!他不會想被自己整死的劉封,也不會想被自己拋棄於沙場之上而死的甘夫人、糜夫人,更不會想中途被他氣走的孫尚香。
孫權會不會想這類問題,也許也不會!他的兒子和女兒,或早早死於疾病,或死於政治鬥爭,或幹脆就是死於孫權之手,唯有孫權活了很久,似乎他也開懷得很。
唯有曹操,會為這些兒女情長所牽掛。
在此前後,據說曹操待得最多的地方,既不是許昌,也不是鄴城,而是洛陽!
為什麼是這裏呢?隻因為這裏曾是昔日的大漢京師嗎?又或者說,因為這是曹操曾經工作和生活過的地方。
是嗎?看來是的,因為曹操一回到洛陽,便下令重建北部尉廨,顯然隻是為了懷舊。
可是,他也不僅僅隻是懷舊,他還新修了一座規模不算很大、名字卻很特別的宮殿,叫作建始殿。
為什麼要叫建始殿呢?由字義看,無非是渴望能有一個新的開端而已。那麼,曹操究竟又想要怎樣的新開端呢?
建立新王朝,這個主意顯然已經被他自己所否定。
走進新時代,究竟是怎樣的新時代呢?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已至暮年,卻壯誌難酬,即便是曹操,心頭也難以抑製那濃濃的無奈之情和悲涼之意。
卻說這時的洛陽城中,有一個叫作蘇越的著名工程師,在這行業裏最負盛名。曹操就叫他來畫建始殿的設計圖紙,於是蘇越便畫好九座大殿以及前後廊廡樓閣的圖紙,拿給曹操看。曹操看了之後還頗感滿意,隻是擔心沒有合適的棟梁之材。蘇越便說了:
“從這裏出城三十裏地,有一個躍龍潭,潭邊有個躍龍祠,祠旁邊有一棵老大老大的梨樹,高十幾丈,要麼就把那棵樹砍了做棟梁吧!”
曹操這便派人去砍伐,沒想到第二天來報,說這棵大樹古怪得很,拿鋸子鋸了老半天也鋸不開。
曹操說你這不廢話嗎?鋸不開就拿斧頭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