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將軍這日回到洛陽北邙山下天策駐地,已是日薄西山時分。長煙落日,孤城寂寥,加之連日奔波,頓生淒涼之感。想到秦王殿內等待的眾兄弟,不免打點精神,下馬進了大門。一名天策弟子上前接過那匹照夜白,李承恩一愣,驚道,“兩三個月不見,你怎地如此麵黃肌瘦?”
那弟子不聽則罷,一聽之下,眼底霎時淚光點點,“統領可算回來了——天策斷糧已近半個月,兄弟們斷了炊,現就靠那點紫花苜蓿過活呢。”
“什麼?”李承恩大驚失色。天策府薪金微薄確有其事,外界傳言紛紛,然“吃馬草”什麼的,還不至於淪落至此,平日裏饅頭還是管得起的,拍了拍弟子肩膀,溫言道,“發生何事?”
“糧庫裏的糧食吃沒啦,去買,買不到。”弟子一步三搖頭,連連歎息,“我們天策不知怎地惹到了藏劍山莊的大小老爺們,洛陽城的糧店俱為藏劍所控,一聽是天策的人來買糧,都說寧肯黴了爛了喂了老鼠,也斷不能賣給我們。”說著不禁哽咽,“統領!您來評評理,我們招他們了惹他們了,為什麼就衝我們來勁?市麵上買不到糧,國庫說今年的早預支給了,多餘的一粒米都沒有。無法大家隻得跟馬搶吃的,幾個兄弟不願看馬挨餓與馬分草,咬牙硬撐,居然在操練的時候暈過去了……”
李承恩久久無語,臉皮一陣紅一陣白。安撫弟子幾句,風風火火地衝進秦王殿,楊寧正操起一把槍往外走,朱劍秋跺腳大叫,“鬧什麼鬧,還嫌不夠亂麼!”
“楊寧,老朱,都怎麼了。”
“統領!”朱劍秋一把握住李承恩的手,“您要再不回來,楊壯武他就……”
“就什麼?”李承恩上下打量楊寧,年輕的天策將領亦是一副餓殍模樣,粗聲粗氣道,“就怎樣?就去講講理!反了他們了!”
“誰又反了,”李承恩明知故問,上前拽住楊寧。楊寧唉了一聲,把槍哐啷砸在沙盤上,“——那群藏劍!蠻橫無理,糧不賣,兵器也不賣了!”
“而且,他們還開始囤積百脈根和紫花苜蓿的種子,”朱劍秋滿臉菜色,端詳了自家統領好一會兒,猶豫道,“統領,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李承恩心下猜出八九分,“有什麼話,你問便是。”
“你是不是……惹到……藏劍了?”朱劍秋吞吞吐吐,“比如……那位……大,哦不,二莊主……”
李承恩哭笑不得。他剛從燭龍殿回到天策,就被一旨急詔召去了長安。吐蕃一部叛亂,邊疆不寧。馬不停蹄二度殺去西南,大戰了將近三個月,好歹平息了反逆,得以有片刻休憩。“他們一家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是金子做的,我窮的叮當響,哪裏敢碰。”他緩緩坐下,拿起不知是誰的茶杯啜飲一口。茶水早就冷了,苦的難以下咽。朱劍秋道,“既然如此,將軍不如……”
他的意思李承恩豈能不知,身為天策府統領,理應親自與藏劍山莊交涉,起碼問清楚緣由。李承恩放下茶杯,苦笑道,“老朱你也糊塗了?我與藏劍非親非故,去問還不是一樣打回來。找我還不如找惡人穀的肖藥兒,聽說老家夥是藏劍六莊主的親外祖,他的麵子,總比我的大些。”
“將軍?”朱劍秋察言觀色,見李承恩臉色慘白,渾不似平素風度,便慢慢道,“您……”
“我沒事。”李承恩站起身,疲憊道,“我先去睡一覺——英國公府還有存點糧,給弟兄們吃頓飽飯。”說完也不等朱劍秋答應,徑自去了偏殿,卸下鎧甲往冷鋪上一躺,心裏沉重得好似被一塊巨石堵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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