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傅令跟前,“幫我做過事,我薑曄雲都不會虧待。”
傅令冷了麵孔,起身就往外走,動作太大,帶動藤椅轉了個圈。想用錢來收買他,未免太看輕他傅令了。
薑曄雲輕輕搖頭,太年輕了,衝動易怒啊。她不以為忤,神色未變,唇角弧度更大:“我不喜歡欠人情,隻當幫我一個忙,免得我成天惦記著還不了。”
傅令頭也沒回:“欠也是欠我大哥的,不該還給我。”他一身年代錯亂的混搭,邁步依然器宇軒昂,有款有範兒。
薑曄雲背靠藤椅,紋過的雙眉高高挑起,興味盎然,大聲道:“煙草來錢快,就看有沒有膽色。”
走到樓梯口的傅令腳步微微頓足,遂又闊步向前。
“等等,急什麼。”薑曄雲漫步上前。傅令眉頭又皺,這女的花樣真多。
撕開兩張創口貼遞給傅令,“男人留點疤不打緊,自己還是要愛惜自己的,喏?自己貼,還是要雲姐幫你?”
傅令動了動胳膊,傷口看著嚇人,血珠卻已經止住了,薑曄雲還伸著手,他很不舒服薑曄雲處處洞察清楚的姿態,不耐煩地拽過她手中的創口貼,動作有些粗暴,“謝”字也沒講,便飛快離開。
刀具
肖自明借給田七他們的房子兩室一廳,麵積不大,八十來平米,相比十平米的宿舍,不知道寬敞多少。房子是兩年前買的,家具電器全套配備,一直沒有人住,都還是嶄新的,田七和傅令直接住進來,什麼也不用準備。臥室朝海,透過寬大的落地窗,依稀可見蒙蒙的海平線,窗台足有兩人寬,鋪就暗紅色的柚木,平添暖意,柔和了大片玻璃的鋒利。田七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壁開闊的落地窗,或者窗外起伏跌宕似是而非的風景。
昨天剛搬來,她就賴在窗台上躺著,頭枕著她帶來的十字繡靠枕,四張八開地仰躺,一隻腳吊在窗台下麵,晃晃悠悠,目光所及,是遠處朦朧的海霧和指甲大小的高樓。天氣一天熱過一天,背貼著光滑的木板,別提多舒服,她舍不得起來。晚上,她是打算開一扇窗,感受夜風的溫存,曬著星光,臥著柚木,涼爽愜意,第二天在溫和包容的晨光中醒來,這樣的情調不是哪裏都能感受的,當然,這樣有情調的田七,也不是哪天都有的,藝校熏陶出一撥一撥有調調的青年,可她偏就是唱反調的。最終,田七一人獨霸窗台的清涼願望還是落了空,原因無他,傅令及時撥亂反正,滴溜著她扔到床上,後麵的事,可想而知,無非賽過□勇追飯島愛。
田七和她媽一直住在她姥爺留下的教工區的老房子,小不說,還很舊,家具多數是她姥姥姥爺在世的時候置辦的,她媽添置的沒幾件,有些東西比她年歲還大,再放個幾年都可以稱作“年代貨”了。肖自明的房子,寬敞,簡單,大方,她最中意的,卻是廚房。珠光藍的基調,光可鑒人的操作台,藕尖白的壁櫃。她這樣張牙舞爪雷聲大雨點小的人,恐怕沒幾個人相信她是會下廚房的,還燒得一手好菜,應該說,燒得一手好肉菜。
這門手藝還要歸功於她媽——沒名沒氣的地方舞蹈演員,她小的時候,她媽隻顧得上自己,她餓肚子是常事,稍大一點,她就學著自己做,長年累月,熟能生巧,竟逐漸做出了興趣。幾分調料幾層熟,什麼時候下料,什麼時候起鍋,控製不同,口味也都不同,她喜歡琢磨,樂意品嚐鹹淡酸辣,親手做出來,裏麵的熟識感很奇妙,是吃現成的不能體會的。這和作畫很像,繽紛的顏料,量多量少的差別,材質的軟硬都會影響到調配的色澤,每一次顏料融合變色的過程,都是一次全新的嚐試,細小的差別因拿畫筆的人變得生動。上大學以後,吃食堂,跟著傅令混飯吃,她做得也少了,還有她總別扭地覺得,掌勺兒舞瓢兒極度影響她闖江湖混社會的彪悍形象,做得一手好飯也不外露,反而藏著掖著,所以知道田七田大姐大會燒菜的人沒幾個。
太喜歡這個廚房,田七特地大清早起床,下樓買了食材,簡單地做了一個鹵肉麵。讓她更驚喜的是,竟能找到全套功能完備的刀具,把把鋒利,木質刀柄服帖上手,不像她家那把大鈍刀,切菜用割肉的勁兒,割肉用剁排骨的功夫。一套閑置的房子竟有整套的廚房用具,肖自明未免太周到了,她覺得有些奇怪,也沒有多想。
傅令回來,田七準備的午飯都沒有熱氣了,兩個葷菜一個酸湯魚。
“不錯啊,七兒,手藝沒落下。”傅令打了一架,早上那兩根油條的熱量早就化在了拳頭裏,進門他就先湊到餐桌前,猛吸鼻子。
田七坐在窗台上啃柚子,飽滿多汁的柚子顆粒在齒縫間炸開,酸津的汁液刺激味蕾,雙頰的肌肉輕輕抽搐,眼睛眯了起來,“老壇酸菜,哪個梅幹菜壇子爬出來呢?我特地給你做了酸湯魚,應景兒吧?”老壇酸菜是早上看見他一身大爺汗褂,她給他新起的昵稱。傅令一直誇田七是天才,起綽號的天才。
“老婆,你難得做回菜,就不能一次賢惠到底?喊聲老公聽聽!”傅令飛了個媚眼給田七,挑起的眉眼充滿愛意,又是戲謔的不羈。
“喊你個頭!”田七朝他丟了塊稀爛的柚子皮,傅令手臂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