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1 / 2)

,稍稍見一些和藹神色。氣氛鬆弛了,話匣子也打開了。

“田七啊,你身上肉太少了,皮包骨肉,我們傅家一脈單傳,指望媳婦兒生兒子的。”

“耳朵上這麼多窟眼,漏福氣的,掛這麼多環環圈圈的,想什麼樣子。”

“耳垂太小,是個沒福氣的。”

“下巴尖削削的,不旺夫啊。”

“胸小,生孩子沒奶水。”

“指甲蓋太癟……”

“屁股太尖……”

“掌紋不清晰……”

……

苗秀芬和傅奶奶越說越帶勁,你方唱罷我登場,像鍋燒至沸騰的開水,一個泡還沒破,另一個就迎頭趕上。田七就像任他們品評的擺設,隻恨她沒有在肚皮上裝根拉鏈,扒開就能檢查裏麵的內髒。

田七算是伶牙俐齒的,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數落,她想反擊,可恨同苗秀芬不是一個路數的,天地玄黃的東西她無從下手。一張秀氣的俏臉漲得通紅,她直想撲上去捂住他們的嘴。傅爺爺多次咳嗽使眼色,奈何他老婆子兒媳婦都太沒眼色。

終於兩個女人口渴了,喝水的功夫,止住了話題。

“跟我進來,來呀。”傅奶奶眸光驟然變幻,眉目間竟升起一種神聖感。

“幹什麼?”田七臉色僵硬,似二月冰刀。

“哎喲,還不要不樂意,菩薩看了不高興的,為了你好,不是嫁給我們傅令啊,你求都求不來的。”傅奶奶施恩的態度十成,田七在她眼裏就是識不得好歹的傻孩子。

掀開鏤空藤蔓的纖維門簾,比客廳還要濃重的檀香氣味氤氳在整個房間,暗淡的空間裏可見稀薄的青煙。原木高台上供了一尊菩薩,白瓷盤裏是洗淨的蘋果,大個頭,水潤豐澤。立著的檀香還有一點就要燃盡,透明的玻璃油燈爆了一朵燈花。

田七第一次進這間房,小的時候怕傅令和她打碎物件,都是鎖著門的。

“快跪下。”傅奶奶手上做了套動作,微微佝著腰,虔誠無比,萬分小心地從台子上捧下一本墨綠布皮的大冊子,半寸厚,封皮上是赤金色的暗紋。

田七半天沒有反應過來,跪下?怎麼個跪法兒?

“拜菩薩,要心誠的,不跪不行。”田七呆頭呆腦的木頭樣子,傅奶奶就忍不住輕斥。真正的心誠是說話行事中包含的善意,卻不是做做樣子擺出來的。

田七膝蓋一曲,跪在蒲團上,跪菩薩可以,跪她就要打商量了。

“也是看你是我孫媳婦兒咯,今天才特地給換上了白檀,這東西,貴!”傅奶奶重新點上一盤檀香,“我和你媽都是菩薩的弟子,心是最慈悲的,以後你要跟著我們學一點,去廟裏,我也帶上你。”

田七要不是跪著,肯定要摔倒,有這樣誇自己的嗎?吵架的時候就把菩薩忘在腦後了,損她的時候無所不用其極,這樣也叫慈悲?

傅奶奶開始誦經,聲音極小且快,田七聽不清楚,索性在心裏許了一大堆的願望,也不知道菩薩聽見沒有。

外麵有開鎖的聲音,傅奶奶也合上了經文,田七如獲大赦,傅奶奶跟在她後麵,神秘地小聲道:“剛才菩薩告訴我了,不喜歡你的花頭發,回去就弄回黑色來。”

田七不是褻瀆神靈,她眼皮一挑,就是一個大白眼,“奶奶,菩薩有沒有不喜歡傅令啊?他的頭發可比我還花。”

她不用看,也能想象傅奶奶在她身後咬牙切齒的模樣,於是微揚一邊唇角,露出玲瓏的虎牙,整張臉都鮮活起來,是扳回一局的小喜悅。

傅令傅教授都回來了,田心在樓梯口碰上他們父子,也一道上來。

傅令發線濕漉漉的,全是汗漬,進屋就把電扇插上,旋到最大擋,金屬扇葉飛快旋轉,轉軸摩攃的聲音伴著陣陣涼風。苗秀芬本來想阻止的,看兒子一頭一臉的汗,就沒做聲。

感受脊背爬上的寒意,提著行李進裏屋的傅令轉頭,田七惱恨的目光噌噌射在他身上,不用想就知道定是在她媽那裏吃了虧的,傅令笑得無賴,悄悄朝她作了個揖,還是被苗秀芬看到。

田心一如春日般清涼,瑩白的臉頰沒有沾染丁點汗珠,墜地長裙婀娜婉約,她就像一朵剔透的白蓮盛放於璀璨橙黃的夏天。她還是那樣清淡,輕輕點頭打過招呼過後,坐在一方木凳上,就是最別致的風景。苗秀芬呢,洗得看不出原色的家居睡衣,掉了扣子,卷了花邊兒,毫無可比性。沒有人閑得沒事兒將她們單拎出來放到正中間打上聚光燈,苗秀芬卻要獨個思量,難免氣不順。人常常是自己在和自己較勁,天差地別的距離源於內心的一把尺,你說遠就遠,你說近就近,你說軟就軟,你說硬就硬。刻度模糊一點,多一點喜,刻度精細一分,就少一分樂,或毫厘或千裏,自己掌控。沒有那麼多長了大小眼的人整日盯住你不放,束縛你的隻有自己不幹落差的心。

接下來的談話就完全不幹傅令和田七的事兒了,甚至也沒有傅教授傅爺爺田心說話的地方,傅奶奶和苗秀芬唱夠主場。

限製公平發言機會的結果,還算公平:酒席大辦,費用平攤,房子買大,首付一家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