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1 / 2)

找回來,他媽給的氣,當然他來還。“老婆,打個商量,剛掐的是我右腿,現在掐別的地兒,成不?”傅令拿著田七的手,拍在自己胸膛上,任田七掙紮,他也不放。他嬉皮笑臉地說:“氣消了沒?消了就親一口,你都不知道剛才下手多狠,一道道的指甲印……”

田七沒有笑出來,手上下了勁拍他幾下,雙眼彎彎比天上的月亮還要奪目,笑意在眼波裏蕩開。

一路笑鬧,已到了大道上,車站旁邊的燒烤店夜市剛剛開張,攤子擴到了人行道上,炭火氣烤肉香彌漫了半條街。一元店每天都是“經營不善,清倉甩賣”,大廣播到了晚上也不見停,招牌上的燈籠小彩燈比洗腳城還花哨。

田七盯著馬路對麵,眼睛一亮,擺開傅令的手,撒腿跑進一家店鋪,人行橫道上的紅綠燈恰恰從綠跳到紅。

“幹什麼去?”傅令隔著車流吼一嗓子,一輛灰色的現代在他身前飆過。

“馬上就來,等著我。”田七跨進一間精品店,傅令猜她不過是買些女生紮頭發的東西,也沒跟著過去。

女生買東西就是麻煩,紅綠燈轉換了五六輪,才看見田七從馬路對麵晃過來,剛剛轉晴的臉蛋又皺在一起。她手上也不見添了什麼東西,就不知道誰又惹她不高興了。

公交車搖搖晃晃,好在路線不緊張,上的人不多,沒有座位,周邊也還寬鬆。田七一句話也沒說,眉頭越皺越緊,不像置氣,更像是在忍痛。

“又怎麼了?”車一到站,傅令就急急開口,不難察覺語氣中一點點的不耐煩。田七步子邁得大,走得虎虎生風,傅令加緊腳步,田七越走越快,最後改成小跑,傅令反而停下了。他張了嘴,又噎回去,跺了下腳,咒罵一聲,朝著反方向而去。

小區外麵的幸福路街心花園,居民親切地稱它為黑心花園,到了晚上,就成了蜘蛛精的盤絲洞,伸手不見五指。花園建得獨具匠心,老年人小朋友的健身娛樂設施一應俱全,獨獨沒有路燈。聽說是政府拖欠工程隊尾款,工程隊拖欠農民工工資,最後農民工瓜分了政府的路燈,所以,幸福路街心花園是有路燈預算的,隻是沒有來得及發光發熱。不過這倒成了幸福路上一段趣談,一段佳話,稱街道的居民用光明給農民工發了工資。做好事的背後是悲壯的現實,到了夜裏,過夜的流浪漢也都覺得這裏朦朧的氣氛格外適合入眠,特別青睞花園的長椅,小區裏的居民是極少從花園穿過,田七初來乍到,加上慌不擇路,不碰上幾隻野狗野貓來添堵,都不合情。

一隻通體烏黑的大狗,鼓著綠熒熒的眼珠,攔住田七的去路。

脊背的汗毛刷地豎了起來,貼在皮肉上的棉質T恤豁進一股涼風,“榨菜……”田七聲音顫唞,緩慢回頭,生怕驚動了前方不到兩米的生物。

“傅令?”沒有應答,身後是將人吞沒的濃稠夜色,寂靜的青石板路上沒有一個靠近的人影。

田七腳踝發軟,關節骨直哆嗦,肺葉緩慢張合,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輕手輕腳地向後挪了一個腳後跟的距離,大狗背上凸起的骨頭動了幾動,四蹄交換,上前半米。

田七克製不住尖叫出聲,一滴驚恐的淚水擠出眼角。這一聲慘叫,到把大黑狗嚇退了兩米,再接著就是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黑眼瞪綠眼。

田七心底發毛,手也哆嗦,手機按鍵按錯幾次,才撥通傅令電話,每一聲嘟嘟的長音,都擂響她心上的鑼鼓,一下急過一下,神經崩到極限。她後悔把火氣撒在傅令身上,他一定是生氣了才不接她電話,或許去找夏光輝了。不巧,夏光輝的電話也脫線了。

另播一個號碼,田七壓低聲音,像微風驚動的柳葉,沙沙淺語:“老大,傅令在不在你那裏?”她快要哭出來了,大黑狗還是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肖自明趕來,隻用了十分鍾不到,田七卻覺得過了一個世紀還要漫長,人在恐懼的時候,時間是無法丈量長短的。田七怕狗,很多人覺得不可理喻,換個角度,蟑螂,蜘蛛,雞,怕老鼠,形形□,又有什麼可怕的,卻是其他人心上的一根針。這樣一想,也就不稀奇了。恐懼和危險截然不同,恐懼取決於人,危險寄於物。恐懼的不一定危險,有人害怕兔子,兔子是不咬人的;還有人害怕鬼怪,卻從來沒有見過。真正危險的東西,又偏偏有人不怵怕,撲著搶著湊上去,受了傷也不悔改。一隻突然冒出的野狗,絕沒有樹叢中潛伏的歹人危險,狗帶給她的恐懼,卻要遠勝於色狼劫匪。

問清田七的位置,肖自明也沒有切斷電話,一直跟田七說著什麼,聲音低沉,語調平緩,都平平淡淡的家常話,關於生活,關於學校,他竟破天荒地談起了超級女聲,無意中聽夏光輝和幾個駐唱小姐談起過,以為田七也感興趣,硬著頭皮轉移她的注意力,回想了幾個他們常提到的的名字,還都弄混了姓名。田七一句也沒有聽進去,耳邊傳來的聲波都是孤立的文字,也是很大程度的安慰了。她心髒加速,耳朵轟鳴,一顆心都牽在大黑狗身上,大狗搖搖頭,她腿就顫一顫,這狗也與眾不同,像是存心捉弄她,不湊到她腳邊嗅,也不狂性大發,偶爾舒展筋骨,田七就掉一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