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撲撲的燈光,兩輛小皮卡汙跡斑斑精疲力竭地停在門前。
一個精瘦的身影從倉庫裏跑出來,從卡車後麵卸下兩個大紙箱,摞到一起,抱起來又快步返回倉庫,嘴上喊著:“榔頭,把水擦幹淨,濕透了的,就把箱子拆了,別受潮了!”這人正是傅令。
來來回回好多趟,卡車上的貨算是全下完了。傅令渾身濕透,一頭一臉都是雨水,淺灰色牛仔褲被水泡得沉甸甸的,變成了深灰色,褲管後麵大片的泥點。夏光輝靠在灰白的壁角上喘氣,牆壁上結成的破爛的蜘蛛網蹭到身上也不在乎,榔頭更是大喇喇地坐在地上,嘴裏小聲咒罵兩句。
傅令抹一把臉上的雨水,說:“榔頭,這趟多虧了你,外麵的車你趕緊還回去,小心一點。”
榔頭雙手撐地跳起來:“成,哥們跑這趟,有好處別忘了哥們!”拳頭砸在傅令肩頭,傅令回他一下。
發動機轟隆隆的聲音漸漸遠去,滂沱的大雨愈加暴躁。
“兩百多萬的貨,得,還真叫咱弄了回來!”夏光輝挪動幾步,不敢相信地拍一拍手邊的紙箱。
三十來平的小庫房裏,原本就堆放了百來箱貨,現下大個的紙箱橫七豎八地碼去大半個屋子,更顯狹窄。
傅令順手擦掉手邊箱子上的水漬,眼底眼圈烏黑,眼睛裏出了猩紅的血絲,連著三天沒合眼,一臉的疲累。疲憊歸疲憊,他眼睛裏炯炯的精光為他增添不少神采,倒是誌氣滿滿。
“煙草暴利,這批貨轉手下家,就要翻三倍,到了零售商手裏,才是現在市麵的價格,想想,這一去一來得賺多少?”
夏光輝眼裏冒出精光,磨磨牙齒:“這遭的險,值!”
五天時間,傅令和夏光輝晝夜兼程,輪換著開車,從雲南趕回武轄,要防著工商檢查,躲避交警公安,一路走得艱難。剛出雲南省,碰到一批截貨的,費了大勁才沒有正麵衝撞,卻被那夥人一直追著跑。最後還是聯係榔頭接應,把貨調到榔頭開來的小皮卡上,分兩路走,才算躲過去,大半夜回到武轄。
“我們斷了老白雲南武轄的路子,他不會輕易罷休,這回那堆死纏著搶貨的,多半是他派的。”傅令正色,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磕絆,長了他不少經驗。
“我說也是,那老家夥,難纏!還有得跟他玩兒!”夏光輝點頭,話這樣說著,眼裏多是不屑。
“他是老江湖了,在這行裏根基深厚,以後我們當心著點。”傅令謹慎道。
夏光輝打了個長長的嗬欠,嫌惡地擰了擰身上濕嗒嗒地衣服,說:“酸了都!走,回去睡覺!”撞了下傅令的胳膊,便抬腳往外。
“你回吧,我在這裏守一晚,等白天雲姐的人查了貨,我再走。”傅令沒動,找了塊幹爽的地方坐下。
“你怕後麵跟來尾巴?得了,我和你守著吧,要真有個動靜,有得照應。”夏光輝一歪嘴,刹住腳步。
“你把外麵的車開走,停在這裏招風,我守著就成!要不你留下,我回去睡覺!”
“想得美!”話還沒完,夏光輝的人影已經出了倉庫,活動靈活,哪裏有三天沒睡的樣子。
傅令笑罵一句,搬了幾個沒被雨淋濕的箱子,擺整齊了,後背靠上,雙腿展平,胸腔呼出一口氣。
車聲早就消失,落雨的動靜還熱鬧,雨水的腥味撲進倉庫裏,混著長久以來的潮氣,有種嗆人的氣息。暖黃色的燈光被初秋雨夜的涼氣染出淺薄的光澤,涼絲絲地充盈四四方方的空間,還能施舍一些到門外。
拿出手機,傅令按下田七的號碼,想了一下,沒有撥通。發了條信息給薑曄雲,告訴她貨已到,就把手機擱在一邊,閉上眼睛。
雨下了一夜,早上停了。雨後的晨曦格外幹淨,沾滿雨水的潤澤,大地一派清明。
遠遠近近,已經有人開始提貨,車進車出的聲音,搬貨工人的吆喝聲,開鎖的聲音,門簾卷上去的金屬聲,冠生園忙碌的一天嘈雜開場。
傅令是被吵醒的,睜眼,天光大亮,雨停了,刺眼的陽光灑進來,幾縷金芒頑皮地爬到他的鞋尖上。
這門怎麼大開著,夜裏他可是卷了下來的,難道……渾身一激靈,殘存的一點點睡意也被嚇跑了,傅令一下子跳起來,慌忙轉眼就要清點貨物,卻對上一張慵懶的臉龐。
“醒了?”薑曄雲靠坐在一箱貨上,雙腿交疊,手肘擱在膝蓋上撐著頭,說話的時候,隻眼波一動。
“雲姐,你什麼時候來的?”薑曄雲來了,沒有叫醒他,傅令覺得有點不舒服。
“閑著也是閑著,倒是你睡得還真沉,”薑曄雲從身邊勾出一個永和豆漿的袋子遞給他,“涼了,將就著吃吧。”
傅令沒有推拒,接到手上,卻沒有吃。
“路上遇到難處了吧?”不等傅令說話,她站起來,眼光掃著麵前一箱箱貨物,“老白肯定不會讓你們好過,不過沒想到你們還挺能,沒缺胳膊少腿兒的回來。”薑曄雲調侃地笑,眼裏不掩飾讚賞。
“雲姐,這是單子,你對一下。”傅令從兜裏摸出一張紙單,打開遞給薑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