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1 / 2)

自己也有點怵徐樹懷嘮嘮叨叨不停的性格,不過當著女兒,她隻管好話撿。

“田心,你不是這樣的人啊,你妖嬈的風度呢,清高的氣質呢?怎麼也淪於柴米油鹽了!”

田心經過長時間的放化療,又做了換腎手術,一直吃著藥,身體大不如前,烏亮的頭發也現了白絲,皮膚起褶子了,再沒有當年風華,不過長久以來練就的冷豔的氣質還在,毫不客氣地坐上了白露苑老年玫瑰一把手,也算是實至名歸了。死亡線上跑過一圈的人,什麼都看開了,親情異常珍惜,每天就願意在家裏養養花,煲煲湯,照顧田七生活,也挺好,她隻想把這些年虧欠她的一點一點慢慢補回來。

“你每天起早貪黑,你照照鏡子看看,都累成什麼樣了?我是心疼你。”田心很少說這樣感性的話,她現在什麼也不想,就希望女兒有個依靠,能讓她歇一歇。陳恬還不到二十五歲,眼睛底下什麼時候都掛著兩個大眼圈,身上一摸一把骨頭,看著女兒辛苦憔悴,她一點忙也幫不上,怎麼會不心疼。田心上半輩子為了情愛放縱,沒有好好照顧陳恬,現在別的都不求了,隻盼她過得好。

“哎呀,老美人,被時代的洪流給咣當了吧?你不懂,我這叫骨感,好多明星打正吃藥抽脂都求不來的效果!”陳恬眼眶溼潤了,她眨眨眼睛,裝作滿不在乎地樣子調笑道。她小的時候,一直盼著田心能多看她一眼,放學回家能吃上她媽下的熱湯麵,能夠像現在一樣母女倆坐在一張桌子上說說家常,經過那些生死得失以後,終於如願以償。或許是她一生中的大是大非,大風大浪都在三年前集中爆發了,現在她心境平和,有田心陪著,有小丙陪著,她很滿足,別的什麼都不求了,辛苦受累她都甘願。

田心知道陳恬現在也隻有在家的時候敢瞎說胡鬧,在外麵點頭夾著尾巴做人,受了委屈還沒處說,也就由著她胡說八道,“這次回去,你有沒有遇見什麼熟人……”田七擔心她又遇見她吸毒時認識的那幫龜孫子,把她安排到貴州那兩年也是想讓她和那幫人徹底斷了,戒毒不難,難在戒心。

“放心吧,媽,那樣的日子我想想都怕,再不會了。”陳恬真心實意,咬著筷子頭,思忖再三,還是說:“媽,前天我碰上傅令了,”她埋下頭,“那小子混得不錯,車都開上了,奧迪!”

“你們這麼多年感情,你還想著他?別騙媽,說實話。”田心直直看進陳恬眼裏,深刻傷骨的愛情她體會過,她糾糾纏纏大半輩子,不就是因為放不下嗎?

還想著他嗎?陳恬仔仔細細在心裏回想和他再見的情形。

她還記得,那天掛了小丙的電話,車上傅令就一句話也沒有再跟她說。到了酒店,她率先下車,跑到馬路斜對麵,在建設銀行的提款機上取了兩千,還給傅令。傅令就靠在車門邊上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眼裏波濤暗湧,情緒複雜,驚詫、懷疑還有惶恐。她一直埋著頭,倒不是傅令的目光太刺人,實在是她一晚上沒休息好,黑眼圈太大,臉也沒洗油乎乎的,不大好意思,離婚夫妻分外眼紅,誰都想得瑟地高唱:“我過得比你好,過得比你好。”這一點上是她小人了。

傅令倒是沒有費事,直接接了過去,動作有些慌亂,途中一張百元大票調到地上他也沒有發現。

看著還沒有捂熱的紅票子進了別人的口袋,她一時有些不甘心,問道:“不用數數?”

傅令臉色青白,表情僵冷,似乎急著離開,快速打開後座,抱兩個小丫頭下車,聲音幹澀:“不用。”

陳恬其實是想說,我是怕我數錯了,多給你了。肉疼歸肉疼,在傅令麵前,她還是死要麵子的,本來她媽看病的錢就是傅令的,二十多萬,這個麵子她要不起,兩千塊的麵子死撐還是掙得回來的。

沒等她再次道謝,傅令開車離去。街道上來往的車流,一片不合時宜的枯葉在馬路上被風卷起,又落下來。

想到這裏,她心裏又一陣肉緊,這錢還不知道能不能報銷,找誰報銷,交給公司,公司估計也要找小英的父母,不知道她爹媽看到這大兩千的藥費會不會來找麻煩,這錢拿出去,收回來估計是遙遙無期,兩千塊一個月的房租水電還有小丙的牛奶錢,怕是要打水漂了。

她想到傅令開車走後,萬小英拉拉她的手,為難地歎息:“姐姐,剛才那個哥哥真帥,唉,就是不講衛生。”想想又實在好笑。

“什麼時候的老黃曆了,誰還沒個過去啊,行了行了,早八輩子翻過去的事了,再提就沒勁兒了。”陳恬心裏想著,傅令現在有錢了,很快就能有地位,說不定已經戴上成功人士的光環了,她呢,吃青春飯的導遊,合同還隻簽了一年,早就不在一個階級了,跨階級的想念,太費勁。

其實想不想他,念不念著他,她自己也不清楚,和他在一起的年月好像是多少年前的舊事,回想起來,需要吹掉厚厚的落灰,翻開沉重的篇章,手腳輕盈,小心翼翼,脆脆的回憶才不會支離破碎。這樣太辛苦。她索性什麼也不想了,想起來太辛苦,小小的一塊傷筋動骨。生活和愛情,並不對立,隻是她學會了知足,再不奢求兩者兼得。這個世界上,她要用力的事情還有很多,提心吊膽的時候太多,沒有餘下的功夫供她弄明白自己的心思。多麼無奈,匆忙生活,卻連自己都看不明白,也不知為什麼還要苦苦掙紮。這好像是永遠矛盾的循環,又或根本就是悖論,誰管它呢,過好眼前,活在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