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安全感,經公司多方麵考慮,決定解除勞務合同,你說對不對?
對你媽的屁!這話陳恬也隻敢在心裏搗鼓。
“其實啊,你工作認真,也給公司創造了效益,不過我們這是服務行業,拚的就是客戶的口碑,實在是留不下你,不過你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裏,不愁找不到好工作的,公司也很遺憾,失去你這樣踏實肯幹的員工是公司的損失,不過……”
人事經理又知心大姐似的“不過”了半個小時,這場比裹腳布還長的思想工作終於接近尾聲:“我個人對你是沒有成見的,好孩子去吧,去財務領三個月工資。”
既然都被辭退了,她也沒必要點頭哈腰了,及時打住人事經理欲深度剖析教育與人性的勢頭,打個哈欠,站起來拍拍屁股,說:“阿姨,你說的特好,真的,看見你,我就想起我姥姥,想我姥姥那時候還活著,那時候比你還年輕一些……”
領了三個月工資,收拾收拾,陳恬誰也沒搭理,沒到中午就離開了公司,當然還是扛著一眾八卦男女的高壓電伏下離開的,以至獵獵寒風下,她竟有種發熱的感覺。
還沒有走到公交車站,陳恬停住腳步,手上捧著的牛皮紙箱怎沒看怎麼礙眼,不管是電視劇還是影視作品,主動辭職或被迫辭退的人,手上都必然抱一個紙箱以渲染氣氛,還必須是牛皮紙的,好像公司專門流水線批量生產,就等著為離職員工預備著,紙袋、塑料袋都無法達到這樣頹然的畫麵效果,必須是紙箱。她把水杯雨傘拿出來揣進包裏,其他的撂在手上,把紙箱塞進垃圾桶裏,特意放進了可回收那一邊,說不定哪個倒黴蛋可以用得著。
她心裏清楚,肯定是趙抽從雞冠頭那裏打聽了她的過去,然後捅到了公司裏,無非是報複她礙了他的財路。她也不怪趙抽,怪隻怪自己留了小辮子被他抓住,所謂汙點,無論怎麼漂白,依然刺目,除非重新跳到染缸裏。
她在這間旅行社幹了有一年,這是她三年來第一份正式工作,她很珍惜。就這樣被辭退,她還是心有不甘,甚至有些憤怒。不過她也清楚,尊嚴、情感於她,都抵不過柴米油鹽,於她都是奢侈品,隻能偶爾感懷,卻不能較真。
車站後麵的餐館已經漸漸熱鬧起來,聞不到香氣,在冬日裏卻有一種熱力拉扯著行人。陳恬跺著腳躲在站台後麵避風,鬢角的碎發落下幾絲,被風刮至眼前,她雙手抱著東西騰不出來,隻能用肩膀蹭蹭額頭,是不是探出頭,注意停靠的車輛。她手上沒戴手套,凍得發木,肚子空空的,很想吃碗熱麵條,她轉頭瞟一圈身後的商鋪,日本料理,韓國拉麵,港式茶點,最寒磣的就是味千拉麵了,她沒多想轉回頭,又跺跺腳,好像這樣就多些暖意。
她包裏揣著三個月工資,隻有基本工資,總共五千出頭,房租1200、水電煤氣300,生活費1500,還有前段時間剛報名的英語培訓班也快要交學費了,又是一大筆開支,林林總總一刨開,就所剩無幾了。想到這些,她突然沒了食欲,馬上就要過年了,她們母女兩個加一個小丙,花不了多少置辦年貨,但總要給孩子買身過年的新衣服,又是一筆開銷,加上她賬上的存款,頂多也隻能支撐她們過完年再過兩個月,手上一點錢,還是要緊著點,一碗十八塊的麵條,是極大的奢侈了。
陳恬突然想到,她給萬小英墊上的醫藥費還沒有報銷呢!兩千塊,可不能就這麼算了,站上來了一輛七十一路,她沒有上去,匆匆折回公司,也不知道要不要得到。
醒夢
江戶就算是在寒冬臘月,也依然是陽光充沛,就算冷冽入骨,心情總是明媚的。
到年關了,工作不好找,除了商場的促銷還在招人,有些單位都忙著做年終總結,有的已經提前放假了。
跑了三天,畫廊,旅行社,隻要是招人的,陳恬都投了簡曆,卻隻有一家賣海帶的促銷聯係了她。騎驢找驢,幹著工作找工作,手頭有進賬,她踏實一些。超市促銷活不重,就是一天從早站到晚,好在加上提成,每天能掙一百來塊,離過年還有小半個月,一個月的生活費解決了,陳恬心裏還是很美的。
這兩天她有些魂不守舍,心懸在半空,像在期待,又像擔憂。
她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夢見傅令了,那天卻在深睡眠的夢境裏碰見了他。夢裏在他家老房子,黃昏熏暗的空間,隻有一點點腥紅,是他手上夾著的香煙,明滅的煙頭,隻能照亮他兩節指骨。她驚訝:“你怎麼抽煙啊,不要命了!”他藏在背光處,奇怪的是麵孔卻清晰到棱角畢現,過了很久,他也不說話,也不動一下,在她有些著急的時候,他終於不帶感情地看著她,夢裏的她竟能切切實實地體會心跳加速的慌亂。他說:“田七,你害了我們的孩子!”她張著嘴巴,用力撕扯喉嚨,卻怎麼也發不了聲,隻能急切地搖著頭,想要解釋,在這一瞬間,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竟坐在地板上,腳邊一灘粘稠的暗紅,雪白的棉襪浸在濃膩的血漿裏,拔不出來。
夢醒了,睜眼是比夢裏還要暗。她一摸臉頰,滿臉的淚。
夢裏她是田七,現實她是陳恬,不用對過去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