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崇看著她,明明還是小時候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他不知怎麼的卻覺得周佳懿好像忽然間就長大了。“廢話,別跟我撒嬌。”他伸手一把揉亂了她的頭發,轉瞬間就笑起來,掂了掂手中的電子煙,問她,“這東西好先進,怎麼用?”
02.
何崇在周佳懿參加高考的第一天晚上接到了何父打給他的電話。
“喂——”醉醺醺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也在樓下響著,“下來接我……”
知道他這是喝了個爛醉,何崇也不多話,不想他擾民,很快就掛了電話,拿上鑰匙下樓接何父。何父是坐在地上的,瞧見何崇下來了,就好像要故意作對,張開兩條胳膊幹脆往地上一躺,手裏的錢包也給扔了,嘴裏念念有詞。
何崇麵無表情地把錢包撿了回來,走過去架起他一條胳膊繞過自己的肩膀,蹲下`身費了點力,到底還是把何父背起來了。何父常年在外應酬,和周父一樣通常腳不沾家,偶爾回來了也很少是清醒的,何崇早就習慣了這種情況,他沒長個子的時候要把何父扛回家還很困難,現在倒已經不成問題。
何父圓滾滾的啤酒肚挨著何崇的背,渾身的酒氣,何崇聞慣了,眉頭都不皺一下。回到了家,他把何父背回主臥的床上,給他脫了鞋襪又泡了杯鐵觀音放到床頭櫃上,開好空調就自己回了客廳看電視。
過了不到二十分鍾,何父就開始半醉半醒地嚷嚷起來。
“小畜生,養了你是做什麼用的……”他打了個酒嗝,拖著長音,嗓門忽大忽小,“看到老子喝醉了也不知道喂老子喝茶……”
放下了零食,何崇擦擦手走向櫥櫃,拿了根吸管朝主臥走,還聽見何父在不停說著:
“不知道問老子冷不冷,熱不熱……老子天天在外頭賺錢養你,你就是這麼回報老子的……”
何崇就來到床邊,不冷不熱地問:“熱了還是冷了?”
何父翻了個身不回答,咂咂嘴好像是渴了:“我要喝水……”何崇於是把吸管放進茶裏,端了茶杯喂何父喝水。喝夠了,他把吸管吐出來,又開始閉著眼睛衝何崇嚷:“誒,你連你爸媽都不愛,你還想著誰會愛你?”
“不要這麼矯情,聽了搞笑。”把茶杯擱回了床頭櫃上,何崇看房裏的溫度降下來了,就拿了遙控器把空調調成睡眠模式。
何父軟癱在床上,嘴裏還在操著一口方言念著,一遍一遍,跟詛咒似的:
“你就不曉得什麼是愛,不曉得去愛人,就莫想著別人會愛你,曉得不……一輩子都莫想……”
再怎麼見慣不怪了,聽了這話,心裏多少也會不舒服。何崇擱下了遙控器,蹲到床邊看著何父,喉口發熱,有數不清的話可以講出來諷刺他,卻看到他耳邊的幾撮白頭發,陷入了沉默。
“爸。”好半天他才張嘴叫他,“你有多了解我?你跟媽基本每次回來都會問我在讀幾年級。我念的是高中還是中專,你們知道嗎?你把別的女人帶回家亂搞的時候幾次都被我看見,你曉得不?”何崇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平靜得多,胸口還是堵得慌,卻總歸是沒那麼難受了,“都這麼多年了,你們怎麼對我,我怎麼對你們,最後糟蹋的是我自己。我也累,你們也累。你和媽要離就離,反正不管怎麼樣,你們這輩子都是我爸媽。”
何父打起了鼾,明顯已經睡了過去,何崇瞧著他的臉,還是想把沒說完的都講了。
“我就是想不通,你怎麼這麼對奶奶。”已經是過了好幾年的事,最開始提起來還會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眼眶濕了,此時何崇卻不再受影響,倒真應了那句時間是塊磨刀石,“她老人家病倒的時候,你從沒回家看過。她老人家過了身,你也不回來看一眼。等要火化了,你跑回來,第一句就關心她的房子留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