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的客觀性事實(諸如我養狗,喜歡遊泳,討厭的食物是幹乳酪等等)。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似乎是就虛構的人羅列虛構的事實。以這種心情聽別人介紹,覺得他們也同樣是在談論與其自身不同的其他什麼人。我們全都生存在虛構的世界裏,呼吸虛構的空氣。
但不管怎樣,總要說點什麼,一切都是從自我說點什麼開始的。這是第一步。至於正確與否,可留待事後判斷。自我判斷也可以,別人來判斷也無所謂。總之,現在是該說的時刻,而且我也必須會說才行。
近來我喜歡吃幹奶酪,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不清楚,不知不覺之間就喜歡上了。原來養的狗在我上初中那年被雨淋濕,得肺炎死了。從那以後一隻狗也沒養。遊泳現在仍然喜歡。
完畢。
然而事情並不能如此簡單地完畢。當人們向人生尋求什麼的時候(莫非有人不尋求?),人生便要求他提供更多的數據,要求他提供更多的點來描繪更明確的圓形。否則便出不來答案。
數據不足,不能回答。請按取消鍵。
按取消鍵,畫麵變白。整個教室裏的人向我投東西:再說幾句,關於自己再說幾句!教師蹙起眉頭。我瞠目結舌,在講台上木然佇立。
再說!不說一切都無從開始。而且要盡量多說,對與不對事後再想也不遲。
女孩兒不斷地來我房間過夜,一起吃罷早飯,便去公司上班。她依然沒有名字。所以沒有名字,不外乎因為她不是這個故事的主角。她很快就會消失。這樣,為了避免混亂,我沒有給她冠以名字。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以為我蔑視她的存在。我非常喜歡她,即使在她了無蹤影的現在也同樣喜歡。
可以說,我和她是朋友。至少對我來說,她是惟一具有可以稱為朋友的可能性的人。她在我之外有一個相當不錯的戀人。她在電話局工作,用電子計算機計算電話費。單位裏的事我沒有細問,她也沒怎麼談起。但我猜想無非是按每個人的電話號碼逐一統計電話費,開具通知單等等。因此,每月在信箱裏發現電話費通知單時,我就覺得是收到了一封私人來信。
而她卻不管這些,隻是同我睡覺。每個月兩回或三回,如此而已。在她心目中,我怕是月球人或什麼人。“嗯,你不再返回月球了?”她一邊哧哧笑著,一邊赤條條地湊上身子,把[rǔ]房緊貼在我的腹側。黎明前的時間裏我們常常如此交談。高速公路上的噪音時斷時續。收音機中傳出“人類聯盟”的歌聲。“人類聯盟”,何等荒唐的名字!何苦取如此索然無味的名字呢?過去的人為樂隊取名盡可能取得得體地道,諸如英佩利阿爾茲、施普利姆茲、弗拉明戈茲、法爾康茲、英普萊肖茲、杜阿茲、法·西津茲、“沙灘男孩”。
聽我如此說,她笑了,說我這人不正常。我不曉得我哪裏不正常,而以為自己思維最正常,人最正常。“人類聯盟”。
“喜歡和你在一起,”她說,“有時候,恨不得馬上見到你,比如在公司幹活的時候。”
“唔。”
“是有時候,”她一字一板地強調,而後停頓了30秒鍾。“人類聯盟”的音樂播完,代之以一支陌生樂隊演奏的樂曲。“問題就在這裏,你的問題。”她繼續說道,“我是非常喜歡這樣你我兩人在一起,但並不樂意從早到晚都守在一起。怎麼回事呢?”
“唔。”
“不是說和你在一起感到心煩,隻是恍惚覺得空氣變得稀薄起來,簡直像在月球上似的。”
“這不過是小小的一步……”
“我說,別當笑話好不好,”她坐起身子,死死盯視我的臉,“我這樣說是為你好,除了我,可有說話是為你著想的人?嗯?可有說那種話的人,除我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