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快餐店,又走了30分鍾,惟有雪勢變本加厲。我把外套的拉鏈一直拉到頂,把圍巾一圈圈纏到鼻子上端,但還是不勝其寒。小便又憋得夠嗆,都怪我不該在這麼冷的天氣喝哪家子的可口可樂。我張望四周,尋覓可能有公廁的所在。路對麵有家電影院,雖說破舊不堪,但一處廁所估計總可提供。再說小便之後邊看電影邊暖暖身子倒也可取,反正時間多得忍無可忍。我便去看預告板上有何電影。正上映的是兩部國產片,其中一部叫《一廂情願》。乖乖,是老同學出演的片子。
長時間的小便處理完後,我在售貨部買了一罐熱咖啡,拿進去看電影,果不其然,場內煦暖如春。我落下座,邊喝咖啡邊看那銀幕。原來《一廂情願》開映已有30分鍾,不過開始那30分鍾即使不看,情節也猜得萬無一失。實際也不出所料:我那同學充當雙腿頎長、眉清目秀的生物教師。年輕的女主人公正對他懷有戀情,並同樣戀得神魂顛倒。而劍術部的一個男孩又對她如醉如癡。那男孩活脫脫一副鬥牛士模樣。如此影片,我當然也製得出來。
不同的是我這老同學(本名叫五反田亮一,當然另有堂而皇之的藝名。說來遺憾,這五反田亮一雲雲確實不易喚起女孩兒的共鳴)這回領到的角色比以前略微有了點複雜性。他固然漂亮、固然瀟灑,但此外還有過心靈上的創傷。諸如什麼參加過學生運動,什麼致使戀人懷孕後又將其拋棄等等。創傷種類倒是老生常談,但畢竟比什麼都沒有略勝一籌。此等回憶鏡頭不時插入進來,手法笨拙得渾如猿猴往牆壁上抹粘土一般。間或有安田禮堂攻守戰的實況鏡頭出現,我真想小聲喊一聲“讚成”,但自覺未免滑稽,吞聲作罷。
總而言之,五反田演的是這種受過心靈創傷的角色,而且演得甚賣力氣。問題是劇本本身差到了極點,導演的才能更是等於零。台詞有一半簡直拙劣得近乎蒙羞,令人啞然的無聊場麵綿綿不斷,加之女孩兒的麵孔不時被無端地推出特寫鏡頭,因此無論他怎樣顯示表演技能,都無法收到整體效果。漸漸地,我感到他有些可憐,甚至不忍再看下去。但轉念一想,他送走的人生,在某種意義上或許向來都是如此令人目不忍視的。
有一處床上戲。周日早上五反田在自己寓所的房間裏同一個女郎同床共枕之時,主人公女孩拿著自己做的甜餅什麼的進來。好家夥,同我想像的豈非如出一轍。床上的五反田也同樣沒超越我的想像,極盡愛撫之能事。不失優雅之感的交合,仿佛有香氣漾出的腋下,興奮中零亂不堪的秀發,五反田撫摸時的女性裸背。之後鏡頭猛然一轉,推出那女子的臉。
我不由屏息斂氣:鬥牛士。
是喜喜。我在座位上渾身僵固了一般。後麵傳來了叮叮當當的瓶子滾地聲響。喜喜!同我在黑暗的走廊中空想的情景一模一樣。喜喜的的確確在同五反田貪枕席之歡。
連接上了,我想。
喜喜出現的鏡頭隻此一組:星期天早上她同五反田困覺。周六晚間五反田在一處喝得酩酊大醉,遂將萍水相逢的她領到自己房間睡了,早上再次溫存一番。正當此時,主人公女孩兒——他的學生突然趕來,不巧的是門忘了鎖死。就是這一場麵。喜喜的台詞也隻有一句:“你這是怎麼了?”是在主人公女孩兒狼狽跑走後五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