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誤解,這不是嚇唬您。”漁夫道,“是他忠告您。我們也不願意讓你遇到不快嘛!”
我默默看著煙灰缸。這煙灰缸沒有任何標記,又舊又髒。最初玻璃也許還透明,但如今則不盡然,而呈渾濁的白色,底角還有油膩。我揣摩恐怕在這桌子上已經放了不知多少歲月——10年吧。
漁夫久久擺弄著塑料尺。
“也罷,”他無可奈何地說,“那就說明一下事由。實際我們提問也是該講究順序,你的說法也有幾分道理,就按順序來好了,事情既已至此。”
言畢,將尺置於桌麵,拉出一本文件夾,啪啪翻了幾頁,拿起一個信封,從中取出大幅照片,放在我的麵前。我將這3張照片拿在手中審視。照片是真的,黑白兩色。一看便知不是藝術攝影。照片上是個女子。第一張照的是裸背,女子俯臥床上,四肢修長,臀部隆起,頭發像扇麵一樣攤開,掩住頭部。兩腿略微分離,下部隱約可見,胳膊向兩側隨意伸出。女子看來是在睡覺。床無甚特征。
第二張更逼真。女子仰麵而臥,整個身子袒露無餘,四肢呈立正姿勢。無須說,女子已經死了。眼睛睜開,嘴角往一旁扭歪,扭得很怪。是咪咪!
我又看第三張照片。這張是麵部特寫。是咪咪,毫無疑問。但她已不再雍容華貴,而顯得凍僵般的麻木不仁。脖子四周有一道仿佛被揉搓過的痕跡。我一時口幹得不行,連咽唾液都很困難,手心皮膚陣陣發癢。咪咪,那場絕妙的歡娛!曾和我快活地掃雪不止,直至黎明。曾和我一起聽斯特倫茲,一起喝咖啡。然而她死了,現已不在人世。我很想搖頭,但沒搖。我把3張照片重疊收好,若無其事地交還給漁夫。兩人全神貫注地觀察我看照片時的反應。我用催問的神情看了看漁夫的臉。
“認識這個女孩兒吧?”漁夫開口道。
我搖頭說不知道。如果我說認識,勢必將五反田卷入進去,因為他是我同咪咪的中介。但眼下不能在此將他卷進去。或許他已經卷入,這我無從推斷。果真如此,果真五反田道出我的名字並說我同咪咪睡過,那麼我的處境就相當尷尬,等於說製造偽供。那樣一來,可就非同兒戲。這是一次賭注。但不管怎樣,不能從我口裏吐出五反田的名字。他和我情況不同。如若說出他來,必然輿論大嘩,周刊蜂擁而至。
“再仔細看一遍!”漁夫以頗含不滿的緩慢語調說道,“事關重大,再仔細看一遍,然後好回答。如何?對這女子可有印象?請不要說謊。我們可是老手,誰個說謊當即一目了然。對警察說謊,後果可想而知。明白嗎?”
我再次慢慢地看了一遍3張照片。本來恨不得背過臉去,但不能。
“不認識。”我說,“但她死了。”
“是死了。”文學富有文學性地重複一遍,“徹底死了,的確死了,完全死了,一看便知。我們看到了,在現場。蠻不錯的女子,一絲不掛地死了。一看就知是個不錯的女子。但已經死掉,不錯也罷什麼也罷都無所謂了,赤身裸體也無所謂了。死人一個而已。再放下去就會腐爛,皮膚脹裂,血肉露出,臭氣熏天,蛆蟲四起。看過那種光景?”·思·兔·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