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責任。”
沉默愈發滯重,於是我放進一盤新磁帶,是E金唱的《西班牙女眷》。我們再未出聲,直至進入橫濱市區。然而由於沉默的關係,我得以對五反田懷有一種過去所沒有的親密感情。我很想把手放在他背上,安慰說“算啦,反正過去了”。但我沒有說。畢竟一個人死了,一個人被冷冷地埋葬了。那是非我一已之力所能挽回的。
“誰殺的呢?”過了很久他開口道。
“這——”我說,“幹那種買賣什麼人都碰得到,什麼事都能發生,不完全是童話。”
“可那家俱樂部隻以身份可靠的人為對象啊!況且又有組織從中牽線,對方是推一查馬上就曉得。”
“那次大概沒有通過俱樂部吧,我是這樣覺得的。或是工作以外的私人客人,或是不通過俱樂部知道的臨時性接客,非此即彼,肯定。無論哪一種,都怪她選錯了對象。”
“可憐!”
“那孩子過於相信童話了。”我說,“她所相信的是幻覺世界。但那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要想使之持久必須有相應的運作程序。但人們不可能全都遵守那種程序。一旦看錯對象就非同小可。”
“也真是費解,”五反田說,“那麼漂亮聰明的女孩兒為什麼當妓女呢?不可思議。那樣的女孩兒原本應該活得多彩多姿。正經工作也好,有錢的男人也好,都應該找得到。何苦非當妓女不可呢?那確實賺錢,但她對錢並沒多大興趣。或許像你說的那樣,是在追求童話不成?”
“有可能。”我說,“你也好我也好任何人也好,每人都在追求,隻是追求方式不同。所以才不時發生摩攃和誤解,甚至死人。”
我把車開到新麗賓館前停住。
“喂,今晚你也住下如何?”他問我,“房間我想還有。要酒,讓送到房間來,兩人喝一會兒。反正看這情形也睡不著。”
我搖搖頭:“酒下次再喝,我也有點累了。還是想馬上回去,不思不想地睡上一覺。”
“明白了。”他說,“送我這麼遠,實在謝謝!今天我一路說的好像全是沒頭沒腦的話。”
“你也夠累的了。”我說,“死去的人不必急於考慮。不要緊,反正一直死著。等有精神時再慢慢考慮也不遲。我說的你明白?反正已經死了,完全地、徹底地死了。已經被解剖、被冷凍起來。你感到內疚也罷,什麼都不能使她起死回生。”
五反田點頭道:“你的話我完全明白。”
“晚安。”我說。
“添麻煩了,謝謝。”
“隻要下次點一回噴燈就行了。”
他微笑著剛要下車,突然像改變主意似的看著我的臉:
“說來奇怪,除你以外我還真沒有一個可以稱得上朋友的人,盡管相隔20年才見麵,算今天才不過見兩次,不可思議!”
說罷,下車走了。他豎起雙排扣鳳衣領,在濛濛春雨中跨進新麗飯店的大門,猶如電影《卡薩布蘭卡》裏的鏡頭。美好友情的開始……
其實我對他也懷有同樣的感覺,很能理解他的話。我也覺得自己惟獨他才可稱之為朋友,同樣感到不可思議。看起來所以像《卡薩布蘭卡》,並非他單方所使然。
我聽著施萊和斯通兄弟,隨曲拍打著方向盤返回東京。撩人情懷的《普通人》:
我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你我彼此彼此難解難分。
雖然幹的活計不一樣,
但同樣平平庸庸默默無聞。
哎——呀呀,我們都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