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已經變溫的剩餘啤酒喝幹。香煙雲霧在屋子上方連成一片,隨著氣流搖曳不定,宛似一種心靈象征。有人碰下我的後背,道聲“失禮”。店內廣播呼叫烤好比薩餅的號碼。
“不再來杯啤酒?”我向五反田問道。
“想喝啊!”
我去櫃台買兩杯啤酒折回。兩人默不作聲地喝著。店內沸沸揚揚,混亂不堪,一如正值旅客高峰期的秋葉原車站。我們桌旁不斷人來人往,但無人注意我們。無人聽我們談話,無人看五反田的麵孔。
“我說了吧,”五反田嘴角浮起令人愉快的微笑,“這裏是死角,新騎士是不搭理什麼名人的。”
他端起剩有三分之一啤酒的杯子,像搖晃試管似的晃來晃去。
“忘了吧,”我用平靜的聲音說,“我可以忘掉,你也忘掉!”
“我能忘掉?嘴說是簡單。畢竟不是你用手掐死她的嘛。”
“喂,算了好麼,反正沒有你殺害喜喜的任何證據。犯不上為沒有證據的事那麼折磨自己。這很可能隻是你把自身的犯罪感同她的失蹤聯係起來而無意做戲的結果。有這種可能性吧?”
“就談一下可能性好了。”說著,五反田把手扣在桌麵上,“近來我經常考慮可能性。可能性有很多種。比如也有我殺老婆的可能性,是吧?假如她像喜喜那樣叫我掐的話,我覺得我說不定同樣把她掐死。最近我腦袋裏裝的全是這東兩。越想這種可能性膨脹得越厲害,無法遏止,我已經控製不了自己。不隻燒郵筒,還殺過好幾隻貓。用好幾種方法殺的,不由自主。半夜裏用彈弓把附近人家的窗玻璃打碎,然後騎上自行車逃跑,簡直鬼使神差。在此以前這事沒向任何人講過,這次是頭一次。講完心裏也就暢快了。但也並不是講完就停止不幹,止不住的。隻要做戲的我與本來的我之間的鴻溝不被填平,就將永遠持續下去。這點我自己也清楚。我當上專業演員之後,這鴻溝眼看著越來越大。隨著演技的愈發誇張,其反作用力也變本加厲。無可奈何。說不定我馬上就把老婆殺掉,無法自控。因為那不發生在這裏的世界,我束手無策。那是遺傳因子造成的,毫無疑問。”
“想得過於嚴重了,”我強作笑容,“追溯到遺傳因子上麵去,可就鑽不出來唆!最好拋開工作休息一下。拋開工作,一段時間裏避免見她,隻能這樣做。一切都拋開不管,和我一起去夏威夷!每天躺在海灘上喝‘克羅娜’,那可是個好地方。什麼也不用想,一大早就開始喝酒,遊泳,再買兩個女孩兒。租輛野馬牌汽車,以150公裏的時速開車兜風,邊聽音樂邊兜,德安茲也好,施萊和斯通兄弟也好,‘沙灘男孩’,也好,什麼都聽。隻管敞開心胸。如要認真地考慮什麼,過後再考慮也不遲。”
“不壞。”他眼角聚起細小的皺紋,笑道,“再叫兩個女孩兒,4人玩到早上。當時真叫開心!”
正是,我說。官能掃雪工。
“我隨時可以動身。”我說,“你呢?工作收尾要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