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冷淡了幾分。
然而陵容似乎也並不在意恩寵多少,除卻眉莊禁足的遺憾,我們幾人的情分倒是更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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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平和的光景一直延續了幾十日,再次見到玄清,已經是乾元十三年的最後一日,除夕。此日是闔宮歡宴的日子。
去年的今日,是我真正意義上遇見玄淩的那一日,為避開他夜奔於被冰雪覆蓋的永巷。想到此節,我沾染酒香的唇角不自覺的微笑出來。
玄清周遊於蜀地的如斯幾月,正是我與玄淩情意燕婉的時候,縱然玄淩對眉莊薄情,但是對我,仍是很好,很好。
玄清剛從蜀地歸來。明澈的眉目間仆仆不去的風塵和未及被京都的煙華鼎盛洗淨的倦色,都被輕染成了他唇齒間含笑的一絲溫默。此刻,他攬酒於懷,坐於太後身邊款款向眾人談著蜀中風景,劍閣梓潼的古棧道、李冰的都江堰、風光峻麗的秦嶺、難於上青天的蜀道、石刻千佛岩的壯觀、杜甫的浣花居所……
那是我於書中凝幻神思的情節,他的口齒極清爽,娓娓道來令人如臨其境。
眾人都被他的述說吸引,連酒菜也忘了去動。我卻聽得並不專心,偶爾入耳幾句,更多的是想起書中描繪的句子,對比著他對真實風景的描述。
其實他坐於太後身側,與我隔得極遠,銷金融玉的富貴場所,他的見聞於宮中女子是一道突如其來的清流,大異於昔年的閨閣生活與今日的鉤心鬥角。
太後雖然聽得頗有興味,然而見風流淚的痼疾自入冬以來一再發作,視物也越加模糊,急得玄淩一再吩咐太醫院的禦醫隨侍於太後的頤寧宮。可憐溫實初剛治完護國公又馬不停蹄趕去了太後宮中服侍。太後不便久坐,看完了煙花也就回去了。
太後一走便少了許多拘謹,玄淩召了我坐於他身側,道:“你最愛聽這些,剛才隔了那麼遠怕是聽不清楚。不如讓老六再說一次。”說著睨眼帶笑看玄清:“你肯不肯?”
玄清微微看我一眼,微笑道:“皇兄要博美人一笑,臣弟何吝一言。”
我卻擺手,“臣妾適才聽得清楚,不勞王爺再重新述過了。王爺還是照舊講下去吧。”
玄清端然坐了,說起因秋雨羈留巴山的情景,“原本秋雨纏綿十數日,難免心頭鬱結。不想巴山夜雨竟是如此美景,反而叫臣弟為此景多流連了幾日。”他款款而言:“峨嵋的‘洪椿曉雨’似雨不見雨,蒼翠濕人衣;漓江的蒙蒙細雨又多似霧輕籠,嘉州南湖的雨是微雨欲來,輕煙滿湖,而西子之雨是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唯有巴山夜雨卻似故人心腸,徘徊窗宇,若非傾訴離愁,便是排解愁懷。”
我微笑欠身:“王爺可有對雨於西窗下剪燭火,尋覓古人情懷。”
他的目光留駐於我麵上不過一瞬,隨即已經澹然笑道:“共剪西窗燭才是賞心樂事,小王一人又有何趣。不若臥雨而眠,一覺清夢。”
我抿嘴點頭,“王爺好雅興。隻是如此怕是體味不到義山所說‘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情趣了。”
他略略收斂笑容,“義山在巴山有錦瑟可以思念,小王亦有詩酒解憂。”他的目光微微一凜,道:“小王不解共剪西窗,卻可入夢仿莊生夢蝴蝶。”
我舉袖掩唇對著玄淩一笑,玄淩道:“莊生曉夢迷蝴蝶,不知是莊生迷了蝴蝶,還是蝴蝶故意要迷莊生?”
我微微低頭,複又舉眸微笑,眼中一片清淡,“蝴蝶也許並不是故意要入莊生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