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嘴,暴室苦熱難耐,娘娘懷著身孕本來就辛苦。即使不為自己打算,也要替小皇子擋一擋暴室的煞氣啊。”
我低頭溫婉一笑,撫摸著肚子道:“若連這點悶熱也受不住,如何做我甄嬛的孩兒。隻管去就是。”
我既執著心意,小允子如何還敢再勸,隻得引著轎輦往永巷深處走。暴室便在永巷的盡頭,幾所並排低矮的平房相連,似一隻沉默的巨獸虎視眈眈地掩伏在黑夜之中。我扶著浣碧的手下來,隻覺得一股熱氣烘烘撲麵而來。浣碧詫異道:“這裏倒這樣暖和!”
暴室又叫曝室,屬掖庭令管轄,其職責是織作染練,故取暴曬為名,後來宮人有罪者都幽禁於此室,多執舂米等苦役,因而亦稱暴室獄。
在外頭還隻覺得暖,然而一踏入暴室,便覺得有薄薄的汗意沁出。暴室內打掃得很幹淨,幾乎可以用纖塵不染來形容。每間平房皆被鐵欄杆隔開成數間住人,雖然還在初秋,地上卻鋪著極厚的稻草,連一邊的被褥也皆是冬日用的厚被,由於室內幹燥,便蒸得滿室都是稻草的枯香氣味。
浣碧攙著我的手不覺道:“這裏這樣熱,怎麼還用這麼厚的被褥呢?”
小允子眉毛也不敢抬一下,隻幽幽籲了口氣。我蹙眉不已,憐憫道:“用這麼厚的被褥和幹草也是暴室刑罰的一種。本就苦熱,這樣更要捂出一身痱子來了。”
如此一來,我愈發擔心槿汐了。此時暴室裏極靜,空無一人。隻遠遠聽見哪裏傳來舂米的聲音。
小允子眉眼間皆是戚戚憫色,一路引著我向前走去。後頭是一間極大的似倉庫一般的屋子,酷熱難當。隻站上一小會兒便汗如漿出,庫房裏站著一群布衣荊釵的女子,執著木杵手起手落,在石臼裏把打下的穀子舂下殼來,剩下雪白的米粒便是常吃的白米。
舂米是極辛苦的活,朝中官僚臣屬若犯大罪,妻女皆沒宮廷為婢,一般皆充當米勞役,專稱“舂婢”。唐時元載當了十八年宰相,後來因罪沒官,其妻女成了“舂婢”,無不淒涼歎道:“不如死也。”可見舂米勞作的繁重。甚至漢高祖的呂後深惡寵妃戚夫人,也曾逐她日夜舂米不休,以致戚夫人日夜悲泣,生不如死。
小允子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壓低聲音道:“凡入暴室者,無論內監宮女,每日隻睡兩個時辰,餘下的時間都要舂米不止。若有懈怠......”
小允子話未出口,卻聽響亮的一聲鞭子響,著肉時幾乎能聽到皮肉爆裂的聲音,有壯婦叉腰嗬斥的厲聲:“賤骨頭,到了這裏還想偷懶麼?!”那女子吃不得痛,垂臉嚶嚶哭泣起來,才哭了兩聲,又有兩鞭子下來,斥罵道:“嬌滴滴哭什麼?有哭的功夫不會多舂兩鬥米麼?還以為自己多尊貴呢!”
暴室苦熱不說,還要做如此辛苦的重活,鞭責不斷,難怪凡有宮人入暴室者,不出三五月都命殞於此。如此一想,我愈加焦急,小允子看我眼色,忙去那壯婦耳邊低語了幾句。
那壯婦滿臉堆笑迎上來,畢恭畢敬道:“奴婢不曉得是莞妃娘娘來了,給娘娘請安。”又誠惶誠恐道:“掖庭令不在,奴婢是看管暴室這些罪婦的,要不奴婢去請掖庭令來陪娘娘說話?”
庫房內悶熱得緊,我被她身上的酸臭的汗味一衝,愈發覺得頭昏,勉力笑道:“那也不用,本宮不過是順路過來瞧瞧,既然你是看管罪婦的,本宮就隻問你。有個叫崔槿汐的--”
她的笑滿得幾乎要滴下來,忙道:“有,有,才來了兩天功夫,正在裏頭舂米呢。”她小心覷著我的臉色,“娘娘可要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