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好,”祈男隻說得出這三個字,再多一個她就覺得要吐出來了,牙關不敢開啟,隻咬得咯咯做響。
“丫頭,你且撐住,”老夫人上前來扶住她,“這裏可吐不得!再多走幾步,前頭就是安車所在,你跟在車後擋住風,慢慢走到宮門外,到外頭隨你怎麼汙糟去,都不妨事的!”
祈男此時隻有點頭而已了。
帶來的下人都在宮外,老夫人和祈男唯有跟著領路的小太監,走到安車前,後者還嫌棄她們走得慢,幾個白眼送上來之後,老夫人放出去一枚銀彈,方才換回些好臉色來。
好容易上得安車,那起抬車的又不知做什麼鬼,一個個有氣無力,比來時慢了幾倍不止,老夫人身在車上,心係車後,不知祈男怎麼樣了,還挨得住麼?
祈男此時已是天昏地暗,嗓子眼裏一陣陣向上冒著酸汁,她幾乎將牙關咬斷了,方才竭力忍了下去。
隻是宮途漫漫,總也不見盡頭,祈男閉了眼,腳下如有千斤重,每抬一步都十分艱難,臨到最後,她終於支持不住了。。。
“唉喲,這是怎麼說?!”
聽見外頭突然一陣亂吵亂響,老夫人心知不妙,暗叫不好,知道一定是祈男出事了。
心急獲燎地趕下車來,老夫人本以為定會看 見祈男倒地,沒想到,看見的卻是叫她出乎意料的,另一幕。
一個身穿紫色宮袍,頭帶四品官帽的男子,一手穩穩地托住了,已然是昏過去的祈男的脖頸,另一隻手,則準準地按在了她的脈息上。
“品太醫!”老夫人一見是他,心中由驚轉喜:“你怎麼在這兒?是從太後那頭過來的吧?”
品太醫頷首,卻不語,隻因他的全付注意力,都在手裏,懷裏,那個女人身上了。
“貴孫媳身體有些微恙,”粗探過脈息之後,品太醫一向鎮定自如的聲音起了變化:“隻怕這樣出去,宮門口風大,愈發對她無益。附近拐過一個彎,便是穎嬪所在,啟祥宮,穎嬪為人忠厚善良,不如請老夫人隨我,帶了,”品太醫咬緊牙關,再度讓出那三個讓他心碎不已的字來:“貴孫媳去,待其養息過來,再出宮去可好?”
宋老夫人此時,自然以品太醫的話為尊,於是安車也不坐了,反正那起人也抬得有氣無力的,打發了他們,老夫人前頭領路,品太醫則一把將祈男輕輕托起,捧於雙手間,行走在兩道厚厚的宮牆間。
自杭州匆匆一別,不知她過得可好?
品太醫覺得手裏的嬌軀,簡直比翠鳥的金縷綃羽還要輕些。
怎麼比從前還瘦?難道一切,竟不能如意麼?
聽聞這宋家公子,也是費了不少心力手雄姿英發甚至可稱計謀,方才如願娶得她過門,如此拚命得手,難道對她還不能全心全意麼?!
竟害她病成這樣,倒於宮中!
品太醫不覺握緊了手裏一裘雲碧霞裳,隔著衣服,便是他朝思暮想的佳人,隻是她已渾然,失去了知覺。
她是自願的麼?
品太醫念及於此,心便跳得慌張淩亂起來,如同腳下的石子小道,咯吱咯吱,發出不中聽不入耳的碎聲來。
她中意這位夫君麼?
品太醫的腳步越來越沉,不因手裏的負擔,相反 ,他恨不能終其一生,隻捧她在手心,隻因擔心掛念,不知如何,才是對她最好。
她喜歡自己的丈夫麼?這門親事,是她自願的麼?
胸腔裏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要衝出品太醫的喉嚨,嫉妒與憐愛兩股相反相生的力量,幾乎燒毀了他的所有控製力,他一向自詡是很有自控能力的,如今心中的那座旁人遙不可及的堅山,卻讓祈男於無聲無息間占領了去,自控?對不起,心愛的女人麵前,這二個字幾無效力。
“品太醫,前頭該到了吧?”老夫人走得有些氣喘,依前言所說,拐過彎去果然看見一座小小的宮殿,看不清門匾,此處又偏僻得很,自己也從未到過這裏,便回頭去問身後那人。
不料回頭卻看見,品太醫滿是心事 ,凝望在祈男身上的目光。
宋老夫人微微一怔,不說話了。
品太醫立刻反應過來,揚首輕言:“正是此地,請宋老夫人就去叩門,隻說我求見穎嬪。”
此時宋老夫人亦來不及多想,叩門之後,果然聽見裏頭有人應答:“是品太醫麼?來了來了!”
隻聽得吱啦一聲過後,厚厚的宮門,被人向裏,拉開了。
“這可真是天下掉稀客。。。”開門的宮女明顯是認得宋老夫人的,本來有些優鬱的臉色立刻轉陰為睛,不料話才說了一半,便被後頭緊隨而來的品太醫,並他手上昏迷不醒的祈男,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