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政指了指門外,很冷淡。“出門右轉,直走,餐廳裏。”
顧衿說,“謝謝。”
她轉身摸到門把手,冰冰涼涼的,她想了想,又扭過頭來。“旁政。”
“嗯。”
“你接下來去哪裏?”
他意有所指。“船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顧衿點點頭,很認真的跟他說。“非洲很亂,你要小心,電話不要拿在手裏,身上也不要帶太多的錢,前幾天在碼頭,譚禹給過我一盒藥,說可以預防高危性瘧疾流感,如果你看到他的話,記得也管他要一點。”
旁政不做聲。
顧衿又說,“之前手機信號不好,在外麵常常一個星期都不看一次,每次收到你消息的時候可能我都已經在另一個地方了。”
“我下一站要和他們一起去好望角。”
旁政依然沉默著。
等了半晌,顧衿見他不說話,輕輕掩上門走了。
餐廳裏所有人都在吃飯,見到顧衿來了,忙讓她坐,張教授臉上笑眯眯的。
“難得遇上貴人,願意讓咱們休息一晚上,知道你病了還特地讓廚師做了病號飯,快過來吃,吃完啟程出發了。”
顧衿挨著薩娜坐下,雷西在她對麵,看了她一眼。“燒退了?今天能走嗎?”
“能走,沒事兒。”
眾人麵前放的都是牛奶和麵包,唯獨顧衿前麵擱的是一碗熬的香糯白粥。廚師長是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帶著高高的廚師帽,見顧衿來了,他擦著手,很親切出來打招呼。
“我們旁總特地交代的,說是有病號,船上條件有限,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各位多包涵。”
顧衿喝了口粥,那感覺很像之前媽媽在她感冒時候坐的,清淡,溫軟,有讓人回味的米香。她埋頭一口氣吃完,跟廚師禮貌道謝,臨走時,胖胖的廚師又從口袋裏拿出幾顆大白兔奶糖送給她吃。
顧衿跟著雷西他們搬著行李下船。
她一點也沒有生病的樣子,她能扛行李,能講段子,能跟胡澎聊天逗他們笑,能用自己異於常人的思維把雷西氣的半死。
離開這裏,她又是那個生氣勃勃的顧衿。
一路往南,準備就緒。顧衿坐在一層的觀景艙跟雷西比大拇指,“可以走了。”
雷西操舵,微笑著。“再等等。”
顧衿問,“等誰?”
雷西指著窗外,示意她看。“等他。”
陽光下,旁政穿著灰色的運動裝,半袖,五分褲,趿拉著拖鞋,帶著誇張的墨鏡,背著一隻巨大的登山包,他在岸上朝他們咧嘴笑。
笑的囂張又得意。
那笑容,是給顧衿一個人看的。
顧衿明白了,他說的船去哪裏,他去哪裏,是這艘船。
他說,她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
船尾冒著黑煙,一路往南行駛,朝著好望角開去。
羅盤在正午十二點的時候指向了北方,設置好了自動行駛方向,雷西把舵交給了胡澎。一個人去二層的露台甲板上休息。
晴空萬裏,太陽耀眼的灑在海麵上,粼粼金光,曬的人懶洋洋的。
甲板上,旁政正盤腿坐在甲板上抽煙。拖鞋被他扔在一邊,光著腳。
雷西走過去,挨著他坐下。
駕駛艙悶熱,他滿頭的汗,被海風一吹,舒坦不少。旁政遞給他一支煙,搖開火送到他麵前。
雷西攏著他的手,低頭點燃了。
這煙的口感和他們平常抽的黃鶴樓玉溪不一樣,淡淡的,不嗆人,有股煙絲的淳樸香,是上等貨。
他拿下來瞧了瞧煙嘴,沒任何標誌。
他又放回嘴邊抽了兩口,歎了口氣。“下午三點能到?”
旁政低頭看了眼表。“差不多。”
雷西笑,“你這表不錯。”
旁政轉了轉手腕,收回手。“我老婆送的。”
雷西點頭,騰出一隻手去擺弄相機,偶爾對準海上某個位置按幾下快門,旁政問他。“你幹這行多久了?”
“二十多年了。”
旁政把他昨天說自己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他。
“厲害。”
中午有點起風了,船隨著海浪飄飄悠悠地晃動著,薩娜因為暈船,正趴在一層的圍欄外嘔吐。顧衿站在她身邊,體貼的拿著水和毛巾,輕輕拍她後背。
兩個男人都把目光落到下麵的圍欄上,不約而同的看著那個背影。
雷西說,“她剛開始跟著我們的時候,吃了很多苦。”
旁政,“吃了很多苦?”
“對,很多苦。”雷西嗓音醇厚,帶著他年紀特有的磁性。“我們是在內羅畢機場遇上的,那時候她就跟個嬌氣小br姐似的,拖著箱子,穿著運動裝,想去馬塞馬拉看大遷徙,跟在我後頭怯生生的問,能跟你們一夥嗎?”
旁政腦中不禁構畫起那幅畫麵。她背著包,拉著箱子,漫無目的在機場亂轉,然後看到希望時那雙充滿了期待和天真的眼神。
雷西繼續講,“她都這麼問了,我們能說什麼啊,都是中國人,非洲這地界這麼亂,不可能讓她一人兒在外頭亂跑,起初怕她不適應,我還說了不少嚇唬她的話,結果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旁政注視著那個溫柔削瘦的背影輕笑。“對,這是她。”
認準了什麼事兒就一腦門紮進去,不見血都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