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是老天對她這個可憐的癡情人的憐憫吧。她一生無害人之心,若說有錯,她隻是不顧壓力,挑戰舊觀念,真愛了一場。愛得太過至情至性,愛得太真,動情太深,也傷得太深。
有信仰的人活在世界上不怕挫折,不怕沉淪,信仰即信心,信心在,便可以所向披靡。能讓你遇山開路、逢水架橋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信心。
“一彎秋水客舟冷,幾許青峰眉黛橫”,這個雨季,我隱身於江南一隅,細解陸小曼的傳奇人生,為她的執著所動容,為她的剛烈而心痛,解讀佳人,也成長著自己。我不是什麼隱士高人,也不是什麼開悟智者,我隻是個俗人,因俗,所以躲到一隅,因不能解讀自己,所以站在旁觀者角度來看別人。
陸小曼最後是以畫家的身份獨立於世的,那麼我們不能不一同來欣賞一下她的畫作。獨自品味著陸小曼的畫,我已走進她孤寂的心靈,窺探到美人遲暮的心境。
徐誌摩乘飛機而去,神遊山水而不歸。詩人殞命之際,機上的郵件燒得半焦,散落一地,冬霧兼大雨致使現場一片狼藉。人們在清理徐誌摩遺物的時候,唯一保留下來的居然是一幅山水長卷。
這幅畫是那一年的春天由陸小曼創作的,那時候她還沒有正式拜師學畫,憑的是少時受教琴棋書畫的底子,手筆清麗,秀潤自然。
徐誌摩一直是很支持陸小曼畫畫的。畫畫比沉迷於鴉片和聲色犬馬的生活要好得多。所以他請了不少朋友為小曼的畫題跋,鄧以蟄、胡適、楊杏佛、梁鼎銘、陳蝶野等文化名人都在她畫卷上留下墨跡。徐誌摩一直把這張手卷隨身攜帶,這次準備到北京再請人加題,沒想到飛機出了事故,隻因放在鐵篋中,此畫才得以保存下來。
丈夫喪生,而唯獨保全了這幅畫。畫存人亡,讓人感傷。陸小曼睹物思人,悔恨交加,痛哭流涕。這也許是冥冥中的暗示吧,陸小曼晚年的生活居然也潦倒到憑借這一技之長,賣畫維持艱難的日子。任何事物都有兩麵性,也許,大起大落的人生,才成全了畫家陸小曼,而不是交際花陸小曼吧!
在陸小曼決心做的一點認真事業中,應該說除編書和撰文之外,畫畫占著很大的比重。她拜賀天健和陳半丁為師,教她畫畫,請汪星伯教她作詩。這一次,她是真的認真了,再不是往日的附庸風雅,充名媛的門麵而已。為此她還特意和賀天健約法三章:第一,老師親自上門教她畫畫,在這段學習時間裏,諸多雜事都要放在一邊,隻安心學畫;第二,學畫態度要端正,不能把它隻當成消遣的方式,要努力刻苦,學有所成;第三,中途不能退學,半途而廢,而且要交學費,每月五十大洋。當然這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督促她把畫畫當成正經事來看待。
醉生夢死的百樂門,填滿的是時間,空虛的卻是靈魂。而今,遠離喧囂熱鬧,深深小院,卻能讓這個風華一世的女子感到滿足,一草一木都有情,花瓣落地也有聲。一直沉醉於歌舞升平中的她,才感受到生活原來簡樸寧靜也有味道。也許隻有曆經了磨難,嚐遍了世態百味,閱盡了紅塵萬象,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幸好,還不是太晚。
少時的陸小曼練字習畫不過是一種茶餘飯後的消遣,作為提升名媛身份的資本而已。但她在繪畫方麵是有天賦的。憑借著這一點靈性,加上十年拜師學藝的不懈努力,她可能並沒有想到,在“名媛”“交際花”“徐誌摩的太太”這些個頭銜之後,最後成就她的居然是“著名畫家”這個身份。
十年磨一墨,非是人磨墨,而是墨磨人。生活育性情,性情生畫風。一個人沉醉於筆墨丹青時,反過來又受到文章書畫的淬礪磨煉。
陸小曼臥薪嚐膽,潛心作畫,終於在1941年於上海大新公司(今上海市第一百貨商店)樓上,開了一個饒有意味的個人畫展。畫展中多有山水卷、花鳥卷,取材生動,畫藝精湛,受到參觀者的好評。借此,盡管遠離了歌舞喧囂,她再次成為轟動上海的人物。隻是,此時的她是那麼嫻靜而深邃,她不願再為那些身外的名聲累贅自己,無論好與壞,她無所謂。她曆來是隻活在自己思想之下的人。忠實於自己的思想,不虛偽不造作。
陸小曼終於成功了,這成功來之不易,尤其對飽受病痛和鴉片折磨的她而言。
人是要有一點信仰的,這信仰可以不必是基督,可以不必是佛陀,但一定是一種積極向上的引導,給你信心。有信仰的人活在世界上不怕挫折,不怕沉淪,信仰即信心,信心在,便可以所向披靡。能讓你遇山開路、逢水架橋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信心。
1947年,在好友的鼓勵下,陸小曼毅然走進醫院戒毒,決心戒掉纏綿二十多年的鴉片煙癮,也戒掉那個曾經醉生夢死的歲月。她終於憑借著自己的堅強意誌,完成了幾乎不可能的事。若徐誌摩泉下有知,也會甚感欣慰了。這才是他想要的小曼。她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時,不再是大上海的交際花了,她顛覆了自己在眾人心中的形象,她終於不靠光鮮華麗的外表立世,此時的她是多麼嫻靜而淡泊。
陸小曼的畫作此後又在1949年、1955年兩次入選全國美術展,她在1958年加入上海美術家協會並正式成為上海中國畫院的專職畫師。接下來在1959年,她還有幸被全國美協評為“三八”紅旗手。1964秋,小曼又投入精力,為成都杜甫草堂畫了四幅條屏山水。關於小曼愛畫山水,她曾自述:“我愛大自然,但我無法旅遊(因病),因此我願陶醉在丹青的河山風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