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占碼頭 搶生意 開殺戒(8節)(2 / 3)

“聽你這麼一說倒使我想起鹹豐元年所發生的事。”龍卡頭領稍作沉吟說,“記得那年官府向我們苗區新加賦稅,旺打寨的頭領甲九旺領寨子的人去找黎平知府講理,結果被一個姓胡的領著一幫團練給打了。由於下手重,甲九旺在抬回家的路上就咽氣了。甲九旺的兒子十斤旺,就是青峰嶺旺豺狗,一氣之下帶領寨子的年輕人把錦屏鄉縣丞署給砸了,殺了縣丞,搶了糧庫,從此便在青峰嶺落草為寇。

海龍卡說:“苗家人世世代代居住深山,本來就很貧窮,官府新增賦稅,逼得苗民實在沒活路了,你們說,哪能不反呢?”

馬文魁說:“是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三十年一小反,六十年一大反,現在全國就像一堆幹柴,遇火即燃,驅逐滿韃,改朝換代不會太久!”

“扯遠了,我們還是回到正題吧。”龍騰卡頭領說:“看來指望官府辦案是不大可能了,我們先派人去鸚鵡洲把凶犯抓起來,然後再將狀子遞到黎平府,逼衙門派人到我們寨子來審案。畢竟官府勢力大,我們得罪不起。”

陳孝林說:“這個主意好是好,但這隻是我們一廂情願,衙門是不會答應,另外抓捕胡宜迪也不是件容易事,寶慶幫的人為保護他肯定會與我們發生衝突,因此我建議秘密抓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胡宜迪押回寨子。”

“這個建議不錯!就按孝林兄說的去做。”海龍卡說:“我們苗寨有一種麻藥,叫迷魂閃,用煙熏可睡上一天,放於酒水裏喝下三天不醒,我們把迷魂閃也帶上。”

馬文魁說:“凶手是三人所為,抓了胡宜迪,另外二人必然知道是聞卡苗寨人幹的,你們押著胡宜迪一路行動也不便,沒有十天半月到不了清水江,而胡宜迪手下有不少人曾當過湘軍,久經沙場,他們不等你們到達三江鎮,就在半路上將你們劫持。”

海龍卡冷笑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將胡宜迪的人頭割下,抄近路趕回寨子,能用他的人頭祭奠我內弟,我相信我內弟在九泉也可瞑目。”

周季林說:“可是這樣一來,官府反過來就要抓你們了!”

“大不了我與旺豺狗為伍,帶領著全家上青峰嶺落草!”龍騰卡頭領不以為然地說道。

陳孝林說:“最好留活口,不到萬不得已,不出此下策!”

一切商量妥當,海龍卡便去做準備。

第二天一早,海龍卡帶領兩個精明強幹的壯年男子,隨陳孝林和馬文魁沿旱路趕赴鸚鵡洲。十天後,路過常德陬溪,曾子旭他們早在半月前就離去。

曾子旭回到鸚鵡洲後,也不提退出楊泗會之事,也不召集楊泗會人開會,一心與英國商人韋伯合作,做起了買賣杉木條的生意。曾子旭把鸚鵡洲所有的杉木條收購起來,然後通過韋伯把這些杉木條賣給漢口電燈公司用作架設電線杆。

楊泗會下屬其他幫會見楊泗會如今群龍無首,於是也都各幹各的。

楊泗會招募的一千碼頭腳班,現在閑著無事所幹,而生活沒有了著落,不少人在街上靠乞討為生。一些膽大的糾集在一起去找曾子旭講理。

曾子旭也沒轍,加以推辭,他說:“楊泗會本是行業性組織,隨行而建,也可隨行而散,現在楊泗會已經不複存了,請諸位自謀生路吧。”

曾子旭的話說得不中聽,激起腳班們的不滿。腳班中領頭者說:“當初楊泗會招我們來說好了保證我們有活幹,人人有飯吃,可是不到三年說散就散,這不是拿我們開涮嗎?你要我們自謀生路,怎麼個自謀法?今天不給個說法,我們就不走了!”

曾子旭見他們耍潑,幹脆轉身進屋把門關上。腳班們在外破口大罵,揚言要砸曾子旭家的大門。

曾家巷的一些青壯年人拿著棍棒,衝出家門,將腳班們一陣好打。腳班們雖然被攆走,但一場大騷亂即將在鸚鵡洲上演。

腳班們迅速聚集攏來,他們先將曾家巷碼頭上堆放的木材掀翻,將蘆席棚子搗毀,然後一路浩浩蕩蕩來到大街上,見攤販就掀,見店鋪就砸。沿街兩旁店鋪老板嚇得立即緊閉大門;一些小販紛紛挑起擔子躲進小巷。一時間,鸚鵡洲大街小巷被攪得雞飛狗跳,狼藉一片。

漢陽知府得到稟報,旋即派巡防營前去鎮壓。但是當巡防營的人趕到鸚鵡洲後,鬧事的腳班們早已散去。

詹耀湘作為鸚鵡洲有影響的竹木商人,維護鸚鵡洲一方平安,責無旁貸,所以他不得不過問此事。他先去找曾子旭,因為曾子旭畢竟做過楊泗會的會首,而且鸚鵡洲發生騷亂也是楊泗會種下的惡果。可是當詹耀湘找到曾子旭提及此事,而曾子旭卻滿口推辭,

曾子旭說:“不瞞您老說,晚輩先前是會首,現在已退出楊泗會了,再說我做會首時也隻是有名無實,楊泗會大小事都是孫大爹他們說了算。我看,還是等孫大爹回來由他作打算吧。”

詹耀湘問:“然道我與你就不能作打算?”

曾子旭一笑說:“我哪能與您詹叔比啊?您老人家背後有五府十八幫撐著,而我背後卻是小小的曾家巷,小本經營,別說給無著落腳班們安排活做,就連本幫弟兄也是等米下鍋。”

詹耀湘想了想說,“這樣吧,你把你們招募腳班的花名冊給我,我清點清點人數,看想何種法子應對。”

“我就知道詹叔會有辦法的!”曾子旭喜出望外,立刻拿出花名冊交給詹耀湘,他說,“晚輩讓詹叔操心了,明日午時,晚輩在鸚鵡酒樓擺酒席答謝您老人家!”

“酒席留著你自己用吧,算我看錯人!”詹耀湘說著起身離去。

曾子旭望著詹耀湘遠去的背影歎息說:“難得大好人!鸚鵡洲要是多有幾個這樣的人,何愁人人無飯吃?”

詹耀湘回到益陽碼頭,便吩咐手下人通知鸚鵡洲各湖南幫會首老爺到兩湖會館開會。下午,入會者陸續到來。詹耀湘說:“今天把大家請到這裏來有一要事商量,我不說大家也知道,鸚鵡洲一千無著落的腳班成了搗屎棍,為了鸚鵡洲的太平,我兩湖商會應該擔當此任,大家議一議吧,看怎麼安置他們,最好能讓他們有活幹,有飯吃,免得無事生非。”

譚鼎元說:“這是楊泗會拉的屎,我們憑什麼管?還是由楊泗會人自己去擦屁股吧!”

“這不是擦不擦屁股的事。”詹耀湘說,“三個月前,曾家巷和艾家會就宣布退出了楊泗會;孫大爹因兒子出了事去了黔東苗區,陳孝林與馬文魁也去了,何時回來,不得而知;曹聖源對楊泗會不感興趣,從不過問楊泗會的事;大冶花幫遠離鸚鵡洲,遠水解不了近渴,至於一些小木行與小幫會,他們自身都難保,你們說,我們不給他們擦屁股,誰擦?”

胡宜迪第一個表示讚成,他說:“我同意詹大哥的意見,楊泗會倒台使鸚鵡洲少了一家木業兄弟,人家本來就不幸了,給他們料理料理後事有何妨?我同意擦這個屁股!”

以往胡宜迪都是站在他表弟一方,可是今天他卻站在了反方,致使譚鼎元老大不高興。胡宜迪也顧及不了表弟的麵子,因為他認為楊泗會如今已是一盤散沙,不能不說與他殺人無關。他擔心殺人的事敗露,所以處處小心謹慎,盡量不去得罪人。

胡宜迪雖說曾經殺人無數,但那都是在戰場上麵對敵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是他現在殺的是一個與他無冤無仇,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他哪裏不為自己做出傷天害理的事而不感到膽寒呢?他本想在半道上劫了孫文昊的錢財,使楊泗會在清水江收購木材受阻,不料在搜孫文昊的身時,被孫文昊扯下麵具認出他,所以他才不得不下黑手。他慶幸幸虧當時選擇了的是荒無人煙的山道,不然被人發現,死罪難逃。同時他還慶幸聞卡苗寨給他找了個替死鬼,才使他順順當當的回到了鸚鵡洲,心安理得的坐在這裏開討論會。

劉長林也支持詹耀湘的建議,他說:“其實兩年前我就和詹大哥預料到楊泗會有倒台這一天,當時我與詹大哥商量好了,楊泗會人散,旗不能倒,把楊泗會納入我兩湖商會麾下,至少有兩個好處,一,可以贏得鸚鵡洲湖北人的好感,二,可以充實鸚鵡洲木材搬運業,”

衡州幫的周子良說:“把楊泗會歸於搬運組織好是好,隻是苦了跟我們從老家走出來的那些棑工和腳班弟兄,他們認為這是把他們碗裏飯分一半給湖北人,肯定會感到不滿!”

“何止是不滿,說不定還會放火燒了碼頭!”譚鼎元接過周子良話說,“我們寶慶幫靠賣力氣為生的人最多,從他們碗裏分食,我不敢,也不幹!你們要這麼幹,我管不著,我隻管好我幫的事就行了。”

會場一時陷於了沉寂。常德幫的何星亮看了大夥一眼,似乎有話要說,但又笑著搖了搖頭把話咽回去。

詹耀湘說:“老何你也無須吱吱唔唔,痛快點,我們都等著呢。”

“算了,不切實際,說了也等於白說。”

“你說都沒說,怎麼就知道不切實際呢?”譚鼎元問,“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想從一千腳班中挑選一些精幹的填補那年被龍卷風卷走的二十個勞力吧?”譚鼎元稍停接著說:“你想招募,這是你的權利,無須與商會商量,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你娘的少給老子胡扯八道!老子們常德幫就是男人死絕了,也不會缺勞力!”何星亮瞪眼望著譚鼎。,

顯然,譚鼎元的問話又刺痛了何星亮的心。他本來打算提一條建議,經譚鼎元這麼一攪和,他什麼也不說了,幹脆持沉默。

詹耀湘見每次把大家召集攏來開會,一些幫會不從大局出發,隻眼於自身利益,不免為兩湖商會今後的前途擔憂。他想起古人一句名言“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不由地搖頭苦笑。他對在座的說:“我總想把你們擰成一股繩,為什麼就這樣難呢?難道你們就沒看出楊泗會散夥的原因?像這樣下去兩湖商遲早會步楊泗會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