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不信?”馬軒說,“給你講個真事:當初劉明遠剛來的時候跟著老板,老板成天斃他稿子。你也知道,幹咱們這行的,沒稿子發就沒錢拿,劉明遠又是從外地來的,每個月付了房租水電什麼的之後恨不得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他沒辦法隻好管我借錢,老板知道了以後自掏腰包把錢還給我,然後每天以各種借口拖著劉明遠加班,加完班再請人家吃飯,硬是熬到第三個月劉明遠開始發稿子。”
顧之澤覺得馬軒嘴裏的李潤野跟自己認識的那個李潤野不太像一個人,他試探著問:“可是,我覺得老板……實在是太犀利了一點兒。”
“哈哈,你不用說的那麼含蓄,你直接說他太毒舌就行,以前辛大老板總說他嘴賤來著。”馬軒笑著說,“但是,顧之澤,老板這人真的很好,跟著他是你的幸運!”
顧之澤歪著腦袋去瞄主編辦公室,透過巨大的玻璃牆,他看到李潤野認真地盯著電腦屏幕。兩道劍眉微微皺起,在光潔的額頭上刻下濃重的一筆,壓住了那雙鋒銳的眼睛,沉靜如水。
***
這天下午沒什麼事兒,顧之澤請了半天假回學校搬宿舍,李潤野頭都不抬地揮揮手示意他“趕緊滾”,好像哄蒼蠅一樣。
顧之澤走的時候順手從報架上拿了一份今天的報紙,社會版的通欄頭條下麵清清楚楚地印著“實習記者:顧之澤”。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眯著眼睛盯著排在他名字前邊的“記者:劉明遠”五個字:“早晚讓你的名字排我後麵去!”他衝著空氣揮揮拳頭。
等顧之澤回到宿舍的時候,驚訝地發現楊思寧居然挽著袖子幫他收拾亂成一團糟的衣櫃,各種失蹤已久的襪子、手套、圍巾紛紛重見天日。
“思寧……林新宇呢?”
“他回家了!”楊思寧攤著兩隻手,臉上有汗水的印子,“我下午過來的時候他都收拾完了,把鑰匙給我就走了。我說之澤,你這櫃子……還能再亂一點兒麼?”
顧之澤尷尬地撓撓頭,嘟囔一句:“男生的櫃子能利落到哪兒去?”
“還有,”楊思寧拎著一隻灰藍色的手套問,“我記得這手套是我去年寒假送給你的吧,怎麼就一隻了?”
“那個……太亂,找不到了。”
楊思寧垂下眼睛問:“你記得我送給過你多少雙手套麼?”
“啊,三雙吧?”
“五雙!”楊思寧的聲音有點兒低落,“我跟你在一起過了兩個寒假,一共送了五雙手套,你全丟了。”
“呃,你知道,我向來大大咧咧的。”
楊思寧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勉強笑著說:“是啊,早晚有一天你得把自己弄丟了……之澤,下周畢業典禮完我就回楚州了。”
顧之澤愣了一下,恍然發現竟然已經六月中了,最近一個來月,自己一直在忙報社的事,全然忘記畢業典禮了。離別在即,從此天各一方,顧之澤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之澤,”楊思寧咬咬牙,上前一步握著顧之澤的手說:“你真的不能跟我回楚州麼?”
顧之澤沉默著搖搖頭。
“我們可以把叔叔一起接到楚州的。”
“他不可能離開安寧!”顧之澤猶豫了一下,補充道,“而且我也不想離開。”
“為什麼?”
“我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顧之澤突然來了興致,他壓抑不住激動的心情,聲音都有點兒抖,“你知道麼,我覺得那個主編雖然個性惡劣,不過真是有兩把刷子的,我想在他手底下幹活應該挺不錯!”
“比跟我在一起好麼?”
“呃?”顧之澤被楊思寧的話噎住了,“不能這麼比啊,這……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總之,你不想離開安寧對麼?”
“思寧,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的。”
“我知道,我就是不死心,之澤,你知道我很喜歡你,我不想跟你分開……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趕緊動手,收拾完了你請我吃頓好的!”楊思寧勉強地笑著說,掩飾性地轉過身子去拖那個大大的旅行箱。
顧之澤漲紅了臉,抓出書包裏的那張報紙遞到楊思寧麵前:“思寧你看,我發文了,今天一定請你吃頓好的!”
楊思寧撇一眼報紙,不屑地說:“一個多月了才開張,你還真好意思得瑟!”
“不錯了!”顧之澤怪叫起來,“你可不知道我們那個主編有多神經,就這篇文章還是罵了我半小時,又改了好幾遍才讓我發的呢!”
“所以你寧願跟著個神經病也不願意跟著我?”楊思寧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問。
“啊?”顧之澤又開始撓頭。
楊思寧噗嗤笑了:“算了算了,我逗你呢,我早死心了,我就知道你不會跟我走的。不過之澤,以為我們還是朋友吧。”
顧之澤搖搖頭:“不,我們是兄妹!”
***
顧之澤打定主意要請楊思寧吃頓好的,學校周邊的館子這四年都吃膩了,於是想到東熙廣場那裏的各色食鋪。當機立斷拉著楊思寧就去了。楊思寧從出租車上下來時廣場手的霓虹燈全都亮了,通體玻璃裝飾的大廈氣派奢華,周邊林立著各式或奢華或雅致的精品店、咖啡館、酒家,迷離的燈光,低沉的音樂,來來往往的衣香鬢影。顧之澤就在站在這一片繁亂紅塵中,瀟灑地一揮手,指尖掠過一圈兒的霓虹繁雜,他說:“思寧,你隨便挑,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