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1)(2 / 3)

“曹瞞兵敗走華容,正與關公狹路逢。隻為當初恩義重,放開金鎖走蛟龍。”

曹操既脫華容之難,行至穀口,回顧所隨軍兵,止有二十七騎。比及天晚,已近南郡,火把齊明,一簇人馬攔路。操大驚曰:“吾命休矣!”隻見一群哨馬衝到,方認得是曹仁軍馬。操才心安。曹仁接著,言:“雖知兵敗,不敢遠離,隻得在附近迎接。”操曰:“幾與汝不相見也!”於是引眾入南郡安歇。隨後張遼也到,說雲長之德。操點將校,中傷者極多,操皆令將息。曹仁置酒與操解悶。眾謀士俱在座。操忽仰天大慟。眾謀士曰:“丞相於虎窟中逃難之時,全無懼怯;今到城中,人已得食,馬已得料,正須整頓軍馬複仇,何反痛哭?”操曰:“吾哭郭奉孝耳!若奉孝在,決不使吾有此大失也!”遂捶胸大哭曰:“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眾謀士皆默然自慚。

(選自《三國演義》(毛宗崗評點本)第五十回,齊魯書社,1991年)

① 宜都:三國蜀置宜都郡。治所在夷道縣,在今湖北宜都縣西北。

② 迤(yǐ)邐(lǐ):曲折連綿。

③ 扶策:扶著拐杖。策,拐杖。

④ 將息:休息。

⑤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之事:春秋時,衛國派庾公之斯追擊子濯孺子,兩人都善於射箭,但子濯孺子因病無法拿弓應戰,庾公之斯對他說:“我跟尹子之他學射箭,我不忍用您的射箭技術反轉來傷害您。”於是把箭頭敲掉,射了四支沒有箭頭的箭就回去了。

“義釋曹操”是《三國演義》表現關羽之“義”的重要情節之一。其實,這是一件子虛烏有之事,曆史上的曹操雖然在赤壁遭到火攻,敗退華容道,但是並未遇到任何埋伏,自然也談不上被關羽“義釋”的問題。可是,羅貫中卻妙筆生花地虛構了這一出好戲,有力地頌揚了關羽義重如山的精神品格。

小說寫曹操在敗逃中,三次大笑,本想“滅他人之誌氣,長自家之威風”,不料三次自取其辱。前兩次,他笑聲未落,就先後遭到趙雲、張飛的伏擊;第三次,正當他在華容道數落諸葛亮、周瑜“無能”時,隻聽一聲炮響,兩邊五百校刀手擺開,為首大將關雲長,提青龍刀,跨赤兔馬,截住了去路。

曹操不禁“亡魂喪膽”,如若“決一死戰”,無異於以卵擊石,於是他采納程昱的建議,利用關羽“恩怨分明,信義素著”的性格心理,動之以情,曉之以義,致使關羽“想起當日曹操許多恩義,與後來五關斬將之事”,“心中不忍”,因而“以私廢公”,放了曹操。耐人尋味的是,當曹操快要逃走時,關羽又忍不住“大喝一聲”。這一聲,包含多麼複雜的感情因素:既有不得不違背將令的懊惱,又有“義氣”得以保全的激動,甚至還有抓住曹軍部分將士以便交差的念頭……不料,“眾軍皆下馬,哭拜於地”,而曹軍中與關羽關係最好的張遼又恰在此時趕到,於是關羽“又動故舊之情,長歎一聲,並皆放去”。作品描寫關羽的感情起伏,真是一波三折,跌宕有致。

對於關羽放曹,今人多持否定態度,認為關羽缺乏政治頭腦,竟然為全一己之“義”,不講政治原則。但在作者看來,隻有像關羽這樣的血性男子,才能為講求義氣,將生死置之度外。而後人之所以讚美他,也是因為他知恩圖報,視死如歸。評點者毛宗崗就讚歎說:“拚將一死酬知己,致令千秋仰義名。”

“義釋曹操”對曹操的刻畫也頗為精彩,特別是曹操的三笑一哭,就將他的奸雄本色表現得淋漓盡致。毛宗崗說:“宜哭反笑,宜笑反哭,奸雄哭笑,與人不同。”還說曹操脫難後大哭,與他以前哭典韋不同,“哭典韋之哭,所以感眾將士也;哭郭嘉之哭,所以愧眾謀士也。前之哭勝似賞,後之哭勝似打。不謂奸雄的眼淚,既可作錢帛用,又可作梃杖用。奸雄之奸,真是奸得可愛!”(第50回總評)

施耐庵

《水滸傳》的作者,一般認為是施耐庵。不過,羅貫中也曾對它進行過編輯和修訂。明人高儒《百川書誌》著錄:“《忠義水滸傳》一百卷,錢塘施耐庵的本,羅貫中編次。”現今所見的明刻本《水滸傳》也有不少署名為“施耐庵集撰、羅貫中纂修”。關於施耐庵,其生平材料極少。據說他是元末明初錢塘人,曾親曆過元末農民起義。從20世紀20年代起,有人提出施耐庵是蘇北人。後來,陸續發現《施氏族譜》《施耐庵墓誌》《施廷佐墓誌銘》等材料,但可疑之處甚多,學者多持懷疑或否定態度。

《水滸傳》是施耐庵集合民間流傳之各種水滸故事撰述而成。根據現有的文獻記載,宋江聚義造反之事,因為威震朝野,故其傳奇事跡很快“見於街談巷語”,為人們所樂道。大約從南宋開始,水滸好漢的傳奇故事就以傳說、話本、戲曲等形式在民間廣泛流傳。《水滸傳》是作者集中了幾個世紀以來民間藝人和戲曲家的集體智慧,再加上自己天才的藝術創造而形成的一個藝術結晶。

《水滸傳》是一部傑出的英雄傳奇小說,它不僅成功地塑造了一百零八個富有同情心、正義感,勇於反抗和膽敢複仇的英雄豪俠,而且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會中亂自上作、官逼民反的黑暗現實,公然地向人們宣稱“造反有理”,“造反”就是為了“替天行道”,造反的主要方式就是結義、聚義,乃至大聚義,這在中國思想史乃至文學史上可謂石破天驚,對後世產生了極其深廣的影響。

武鬆醉打蔣門神

話說當時施恩向前說道:“兄長請坐。待小弟備細告訴衷曲之事。”武鬆道:“小管營不要文文謅謅,隻揀緊要的話直說來。”施恩道:“小弟自幼從江湖上師父學得些小槍棒在身,孟州一境,起小弟一個諢名,叫做金眼彪。小弟此間東門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喚做快活林,但是山東、河北客商們,都來那裏做買賣,有百十處大客店,三二十處賭坊、兌坊①。往常時,小弟一者倚仗隨身本事,二者捉著營裏有八九十個棄命囚徒,去那裏開著一個酒肉店,都分與眾店家和賭錢兌坊裏。但有過路妓女之人,到那裏來時,先要來參見小弟,然後許他去趁食②。那許多去處,每朝每日都有閑錢,月終也有三二百兩銀子尋覓,如此賺錢。近來被這本營內張團練,新從東潞州③來,帶一個人到此。那廝姓蔣,名忠,有九尺來長身材,因此江湖上起他一個諢名,叫做蔣門神。那廝不特長大,原來有一身好本事,使得好槍棒,拽拳飛腳,相撲為最。自誇大言道:‘三年上泰嶽爭交,不曾有對;普天之下,沒我一般的了!’因此來奪小弟的道路④。小弟不肯讓他,吃那廝一頓拳腳打了,兩個月起不得床。前日兄長來時,兀自包著頭,兜著手,直到如今瘡痕未消。本待要起人去和他廝打,他卻有張團練那一班兒正軍,若是鬧將起來,和營中先自折理⑤。有這一點無窮之恨,不能報得。久聞兄長是個大丈夫,怎地得兄長與小弟出得這口無窮之怨氣,死而瞑目。隻恐兄長遠路辛苦,氣未完,力未足,因此教養息半年三月,等貴體氣完力足,方請商議。不期村仆脫口先言說了,小弟當以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