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說明這些奇妙結論的那篇論文,是科學史中最重要的著作之一。它改變了物理學的最基本的觀念。牛頓曾經把宇宙看成是宇宙鍾(ic clock),恒星和行星在其中都由於萬有引力而各自保持在秩序井然的軌道上。在牛頓看來,物質就是物質,不是“凍結的”潛在的能量;速度加上速度等於更大的速度;時間和長度的量度對於任何人都是相同的。就我們生活於其中的這個低速現象的日常世界來說,牛頓定律仍然是有效的。但是愛因斯坦的理論在這個宇宙的另一個方麵打開了窗口。它展示出宇宙間超高速運動的種種複雜的、而且往往是稀奇古怪的結果。這種速度發生在極小的原子世界裏,也發生在由恒星、行星和以高速穿過空間的河外星係所構成的浩瀚世界中。這種速度告訴我們,對於時間、空間和質量的量度都是相對於做測量的人而言的;這種速度使得能量非常巨大;而且還告訴我們有一種速度——光速——永遠保持相同,不能與其他速度相加而變得更大。

牛頓的宇宙是由上帝啟動而讓其自行運轉的一隻鍾。它把基礎放在三個堅固而精密的齒輪上:絕對時間,它在宇宙中處處都相同;空間,每個物體在其中都有它自己固定不變的大小和位置;質量,它不變化。愛因斯坦證明,這些齒輪是柔韌可變化的(flexible),他的鍾遵守一組不同的定律,追隨牛頓的科學家已經發明了以太作為空間的框架。在他們看來,一個物體是“靜止的”,要是它對以太來說是不動的話。他們在許多實驗中並未能確切發現這種以太有何種特性。愛因斯坦用完全擺脫以太的辦法解決了這個問題,他說,空間中沒有任何框架,在宇宙中根本就沒有是“靜止”的這種東西,一切運動都是相對的。科學家也曾主張,以太應當存在,因為它是傳導電磁波通過空間所必需的。愛因斯坦說,電磁波不需要任何傳播介質。(〔美〕羅伯特·克威利克:《愛因斯坦與相對論》,趙文華譯,第79—82頁。)

以上引文,可以讓我們對愛因斯坦的狹義相對論有一個基本的感性認識,尤其可以讓我們得到深刻的啟發。愛因斯坦最初的理論主要針對速度不變的勻速(uniform)運動物體的問題,這一理論他稱之為狹義的相對論。後來,他希望把他的理論拓展到包括物體運動速度不斷增加的加速運動在內,同時也希望證明它不是絕對的,而是取決於觀察者的參照係。愛因斯坦把他拓展狹義相對論的工作稱為廣義相對論。至今為止,仍有許多人對相對論不能理解,特別是對“相對性”概念有誤解。在人們不能理解如何把這個觀念應用到科學測量的時候,他們試圖把它用於日常生活上,認為“萬事萬物都是相對的”。其實,愛因斯坦在相對論中並不謀求證明萬事萬物都是相對的,相反正是為了驅除那些是相對的東西,而努力在科學中尋求絕對的東西。所以,生活中的相對主義與相對論思想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同上書,第133頁。)。

讀過《莊子》的人,大多以為莊子也表現了相對主義的思想。其實不然,而是絕對主義。為什麼說莊子有絕對主義的傾向呢?這從“齊物論”思想就能得到證明,無須贅述。如果說莊子有相對主義,那麼恰好與愛因斯坦提出相對論而尋求絕對論的思路是一樣,盡管兩種思想是風馬牛不相及的。還有一點相同的,就是說他們的思想都是源於對時間問題的認識。而不同就在於,愛因斯坦是從物理學的角度來理解時間的量度是具有相對性的,而莊子則是從人文關懷的角度來理解時間中萬事萬物的時間性是相對的。我們之所以介紹愛因斯坦的時間觀與相對論,不僅是為了更好地理解莊子的時間觀,而且也試圖借此說明“尋找每個人思想行動的參照係”對於理解各人思想觀念的重要性。而這個參照係又是與時間問題緊密聯係的。就時間問題而言,不同的參照係,對時間的理解也就不同。此外,我們更希望能從愛因斯坦的“科學”時間觀中得到啟發,以證明莊子的時間觀及其思想在某種意義上也具有一定的科學性。

二、對“道即時間”的理解

我們在《老子》文本研究中,就提出了“道即時間”的觀點。這個觀點很容易遭到誤解,所以有必要再從幾個角度加以理解:

一是“道”本“無名”,既可“強之為名”,可名為“道”,也可名為“時間”。比如,人本來是“無名”的,但為了指稱的需要,而可取各種各樣的名字。也就是說,道與時間,是異名同實的。

二是“無名”之“道”與客觀的時間是一樣的,都是無始無終,都是一切存在的根源,都是絕對存在的一個無法認知的整體。

三是從認識的角度,必須借助主觀規定的時間觀念才可認識到“道”的存在。就以有向度的曆史時間觀念出發,“道”是在最原始的地方,是在曆史的起點處誕生,而不是在曆史之前(因為人離開了曆史時間觀念,就無法認識到任何“物”的存在;任何存在物必須具有時間性,才能被人認識到),而自始至今一直是與曆史時間緊密聯係的(假如“道”是有曆史的,那麼這段曆史也就是“時間”的曆史;而客觀上是沒有曆史,也就是跟時間一樣沒有“曆史”)。“道”之所以無始無終,就因為時間無始無終;“道”包容天地萬物和時間,時間也包容天地萬物和“道”,兩者實際上既是通體同體的客觀存在,又是無法讓人真正明白的主觀存在,也可以說都是不存在人心中的“存在”。

四是“道即時間”可以通過“到”字來理解。漢語“道”與“到”同音,“道”時時處處都“到”,隻要宇宙世界有“到”就有“道”;而“時間”與“到”亦然,“時間”無所不“到”,隻要“時間”一“到”就有宇宙世界。“道”乃“通道”,可由此“到”彼;“時間”乃“隧道”,可自古“到”今,自現在“到”未來。在現實生活中,若以“道路”代表“道”,以“時量”代表“時間”,不管要“到”哪裏,都離不開“道路”和“時量”——如從那條道路“到”那裏需要用一小時的時間量才能“到”。可見,“道”一直與“時間”同“到”,既同時“到”也“到”同地,“道”與“時間”如果不是相同的就不可能同“到”,同“到”的現象完全證明了“道”等同於“時間”乃是客觀事實——就是說“道即時間”的觀點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