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是“道即時間”可以通過“生命”一詞來理解。道家主張“體道”是為了追求“得道”,認為“不道”就會“早已”(早死)。而人的生命要“體道”,就是要“體時間之道”,要讓人安心地隨順時間的流逝,與時間一道運行。如何才能“安心”呢?就是要“無心”,無分別事物高低貴賤之心,也就能無知無欲,無得無失,無爭無為。如何才能“無心”呢?就是不要有主觀的意誌,要讓心如死灰,沒有私心雜念。如何才能“無雜念”呢?就是不能相信人為的時間觀念,讓自己真正感覺到客觀時間中一切都是平等沒有差別的。如何才能“感覺到”客觀時間呢?就是要自然地生存,與世界同造化,與天地同運行,與萬物同生化,與自然同一體。那麼,就能自然“得道”。老子與莊子對“得道”的理解不一樣,但都與生命時間有關係。老子的“得道”,是得到天長地久般的生命時間(長生久視而不老死);莊子則是追求得到絕對自由自在的快樂生命時間(始終沒有精神痛苦的至樂人生)。之所以不同,老子是由曆史時間而悟“道”的運行規律,發現人的生命隻要效法“道”的運行也能如“道”一樣持久;而莊子則是由客觀時間而悟“道”的存在絕對沒有目的和意義——獨一無二而沒有對待差別,發現人的生命隻要效法“道”的絕對無心就能如“道”一樣自由自主。
六是“道即時間”可以通過“天道”、“地道”、“王道”、“人道”等詞語來理解。以人事論,“道”有道理、規律的意思,好像與時間沒有關係。其實不然,所有的道理和規律都離不開時間,人隻要不考慮時間的因素就會違背事物發展的規律。所謂規律,就是指事物的發展變化都有一定的時間順序,這個順序是人為無法超越的。從這個意義上說,規律就是時間的約束,道理就是時間的順序。比如,“天道”和“地道”就是指自然界的變化也要受時間季節的約束,“王道”和“人道”就是指人事的變化也要受時間因素的製約。有時間的製約,世界才有順序,才能按一定次序變化。時間的規律告訴我們,為人處事都要遵循一定的順序,隻要符合順序才是符合“道”理的。由此而言,對於君主要行“王道”,就要按時間規律辦事,如要按規定的時間上朝管理國事,按規定的時間召開會議共商國是,按規定的時間參加外國的約會,讓百姓按時間播種收成,讓軍隊按時間訓練作戰;對於個人要行“人道”,也是一樣,如要按規定的時間生育、約會、進食、上班、上學、完成任務、交納租稅、付清貸款等,還要抓住時間機遇發展各種關係、發現各種問題、發生各種變化、發明各種新物、發揚各種精神等。而一旦違背時間規律,總會受到時間的懲罰。對君主而言,不行“王道”,最終的懲罰是國家淪亡(不再存在);對個人而言,不行“人道”,大的懲罰是提前結束生命(剝奪生存的時間)、被關押判刑(限製相對自由的時間)、被人譴責傷害(限製相對快樂的時間)。毋庸置疑,對於短暫的生命來說,最寶貴的時間就是“道”,懂得各種事物發展的時間順序(規律)也就是明白“道”理。從這個意義上說,“道即時間”的觀點也是無可辯駁的。
三、時間觀與審美觀的統一
通過《老子》和《莊子》的研究,我們還發現道家的時間觀與審美觀是統一的。從這個意義上說,《老子》與《莊子》在審美與時間關係問題上的回答是一致的。但是,老子與莊子在思想上還是有一些區別的。不妨作一些簡單比較:
共性:都把“道”與時間聯係起來,都立足於人來思考,都追求最高的審美理想。
區別:《老子》從時間的角度,沿曆史的線索發現“道”一直在時間的曆史中,發現“道”的許多奧妙。於是,認為人隻有效仿“道”才能長久。主張人要努力學“道”,自然無為,清淨自正,和光同塵。因此,以“久”作為審美標準,以“純”作為審美原則,以“淨”作為審美手段,以“道”作為審美理想。認為,現實生活中人與“道”是分離的,故追求“合道”而“得道”。希望擁有更多的時間,知道被時間拋棄就意味著死亡。求長生不老,天長地久。有求。真人。心存一念。怕死保身。
《莊子》從道的角度,沿曆史的線索發現時間一直存在“道”中,發現“道”無所不在,處處是道,樣樣是道,自己也是道。於是,認為無須追求“道”,讓自己之“道”自然而然。主張一切都是道,都與時間同步,沒有高下貴賤之分,都是平等的,安時處順,自然坐忘,不譴是非,獨與天地精神往來。因此,以“自然”為審美標準,以“自在”為審美原則,以“自樂”為審美手段,以“自由”為審美理想。認為,人與“道”是合一的,故追求“獨道”而“得道”。知道已擁有全部的時間,希望擺脫人為(文)時間或生命時間概念的困擾。求幸福快樂,自由自在。無求。天人。無心,真心,心無思念。向死而生。
通過比較發現,老子與莊子的說法雖然有所不同,但其實是相通於“道”的。隻是莊子在表達上,比老子來得更為具體,也更為徹底。如果把老子的“求長生不老”與莊子的“向死而生”作對比,筆者覺得莊子似乎真是比老子更加徹底,更加無為。這也可以說是老子與莊子在時間觀與審美觀上的主要區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