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東西,本來不吃,吃吃也就習慣了。我曾經誇口,說我什麼都吃,為此挨了兩次捉弄。一次在家鄉。我原來不吃芫荽 (香菜 ),以為有臭蟲味。一次,我家所開的中藥鋪請我去吃麵,那天是藥王生日,鋪中管事弄了一大碗涼拌芫荽,說:“你不是什麼都吃嗎?”我一咬牙吃了。從此,我就吃芫荽了。後來北地,每吃涮羊肉,調料裏總要撒上大量芫荽。一次在昆明。苦瓜,我原來也是不吃的,沒有吃過。我們家鄉有苦瓜,叫作癩葡萄,是放在瓷盤裏看著玩,不吃的。
有一位詩人請我下小館子,他要了三個菜:涼拌苦瓜、炒苦瓜、苦瓜湯。他說:“你不是什麼都吃嗎?”從此,我就吃苦瓜了。北京人原來是不吃苦瓜的,近年也學會吃了,不過他們用涼水連“拔”三次,基本上不苦了,那還有什麼意思!
有些東西,自己盡可不吃,但不要反對旁人吃。不要以為自己不吃的東西,誰吃,就是豈有此理。比如廣東人吃蛇,吃龍虱;傣族人愛吃苦腸,即牛腸裏沒有完全消化的糞汁,蘸肉吃。這在廣東人、傣族人,是沒有什麼奇怪的,他們愛吃,你管得著嗎?不過有些東西,我也以為不吃為宜,比如炒肉芽腐肉所生之蛆。
總之,一個人的口味要寬一點、雜一點,“南甜北鹹東辣西酸”,都去嚐嚐。對食物如此,對文化也應該這樣。
切膾
《論語·鄉黨》:“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中國的切膾不知始於何時。孔子以“食”“膾”對舉,可見當時是相當普遍的。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提到切膾。唐人特重切膾,杜甫詩累見。宋代切膾之風亦盛。《東京夢華錄·三月一日開金魚池瓊林苑》:“多垂釣之士,必於池苑所買牌子,方許捕魚。遊人得魚,倍其價買之。臨水斫膾,以薦芳樽,乃一時佳味也。”元代,關漢卿曾寫過“望江亭中秋切鱠”。
明代切膾,也還是有的,但《金瓶梅》中未提及,很奇怪。《紅樓夢》也沒有提到。到了近代,很多人對切膾是怎麼回事都茫然了。
膾是什麼?杜詩邵注:“鱠,今之魚生、肉生。”更多指魚生,膾的繁體字是“鱠”,可知。
杜甫《閿鄉薑七少府設膾戲贈長歌》對切膾有較詳細的描寫。膾要切得極細,“膾不厭細”,杜詩亦雲:“無聲細下飛碎雪。”膾是切片還是切絲呢?段成式《酉陽雜俎·物革》雲:“進士段碩常識南孝廉者,善斫鱠,穀薄絲縷,輕可吹起。”看起來是片和絲都有的。切膾的魚不能洗。杜詩雲“落砧何曾白紙濕。”邵注:“凡作鱠,以灰去血水,用紙以隔之。”大概是隔著一層紙用灰吸去魚的血水。《齊民要術》:
“切鱠不得洗,洗則鱠濕。”加什麼佐料?一般是加蔥的,杜詩:“有骨已剁觜春蔥。”《內則》:“鱠,春用蔥,夏用芥。”蔥是蔥花,不會是蔥段。至於下不下鹽或醬油,乃至酒、酢,則無從臆測,想來總得有點鹹味,不會是淡吃。
有些東西,本來不吃,吃吃也就習慣了。我曾經誇口,說我什麼都吃,為此挨了兩次捉弄。一次在家鄉。我原來不吃芫荽 (香菜 ),以為有臭蟲味。一次,我家所開的中藥鋪請我去吃麵,那天是藥王生日,鋪中管事弄了一大碗涼拌芫荽,說:“你不是什麼都吃嗎?”我一咬牙吃了。從此,我就吃芫荽了。後來北地,每吃涮羊肉,調料裏總要撒上大量芫荽。一次在昆明。苦瓜,我原來也是不吃的,沒有吃過。我們家鄉有苦瓜,叫作癩葡萄,是放在瓷盤裏看著玩,不吃的。
有一位詩人請我下小館子,他要了三個菜:涼拌苦瓜、炒苦瓜、苦瓜湯。他說:“你不是什麼都吃嗎?”從此,我就吃苦瓜了。北京人原來是不吃苦瓜的,近年也學會吃了,不過他們用涼水連“拔”三次,基本上不苦了,那還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