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幾天之後便冊封她為答應,又賜了寢宮鹹福宮,隻是卻沒有讓她搬進去,依舊住在乾清宮裏伺候。

這樣的旨意下來,卻又不是寧德所想的了。這幾日後宮裏也有些喧噪,一為了這個王氏,二也是因為佟妃的病。如此紛紛擾擾,便是寧德也大為頭疼。及至到了七月寧德才終於在承乾宮裏見到那個被人念叨了無數次的答應王芷嵐。

孝恭仁皇後246

七月初一。悶了許多天的北京城裏終於像是發了怒似的,“轟隆隆”打了個滾地雷,片刻便是暴雨如瀑布般的傾瀉下來,雨簾瞬間掛滿了天地之間,連對麵的人影也看不清。

然而本該躲在屋中避雨的天氣,承乾宮中卻是擠成了一團,那些低等的禦嬪們雖然是極力壓低了聲音講話,但是眉眼之中已經悄然浮上了戚色。如同兩年前在慈寧宮出現過的畫麵一樣,太監宮女們在內寢之外來忙碌的奔走,手裏或端著藥罐,或捧著熱手巾,從彌漫著濃濃的藥味的房間裏走過。

然而就在這磅礴的大雨下,忽然遙遙見著幾個素裝宮女頂著傘簇擁著一個淺色的人影走了進來。承乾宮的總管太監見著了,忙不迭地打了千兒:“德妃娘娘吉祥。”

寧德進了殿中,由著宮女們幫她擷去蓑衣,又順手接了帕子卻顧不上拭去鬢角上的水滴,隻是邊走邊問道:“佟姐姐怎麼樣了?今天的藥喝過了麼?”

梁公公臉上浮現起一些灰暗之色,麵容慘淡地搖了搖頭:“隻是清晨的時候醒過來一會兒,隻是問皇上來了麼?如今一直昏睡著,奴才也不敢進去打攪。”

寧德低著頭繼續往內寢裏走,臉上看不出什麼神色,隻是問道:“裏麵是誰在照顧佟姐姐。”

梁公公哈著腰答道:“現在是定貴人在裏頭伺候。”

說話間卻是已經到了佟妃的內寢,海棠忙替寧德打了簾子,一股久病人房間的陰沉奇怪味道撲鼻而來,然而寧德的腳步忽然停住了,她立在門廊下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內寢之中。

比起外麵的喧雜,佟妃的內寢裏卻是靜謐的出奇,隻聽見微微的喘熄聲和雨打在窗沿上撲哧撲哧的點滴聲。隻是除了躺在床上的佟妃,和呆坐在一旁矮榻上發呆的定貴人萬琉哈氏,尚有一個身著湖色宮裝的少女,身材嬌小玲瓏,卻不著花盆底的宮鞋,而是一雙軟底緞錦的平底繡花鞋,原來是三寸金蓮,隻有漢人女子才會有的纏足。雖然隻是瞧著側麵,倒也看得出她是個很清秀柔美的女子,眉如柳葉目似新月,仿佛是從江南水鄉裏走出來一副淺唱低吟的畫卷,從淡然中透出秀致。

看著她,寧德忽然覺著自己像是見到了一麵鏡子,隻是這鏡子並不是照出她現在的樣子,而是將人顯得年輕了,年輕了十年,十五年那般。那眉,那眼,那唇,分明是自己臉上照著刻畫過去的一般。她沒來由的一陣心悸,望著夢一般不真切的那個少女而失色。

“她很像你吧?”玄燁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份,“朕第一次見到她就想起了你。”

寧德轉過身便見著玄燁,也是一身的油衣尚不及脫去,還在不住地往下滴著水,一向打扮的整齊的玄燁如今發髻也有些亂,青色的胡渣若隱若現。她知道他也是為著佟妃冒了大雨剛剛趕過來的,如今兩人卻是站在門口隻為了一個漢人女子而說起閑話起來了,真是可笑。

心裏雖是這樣想著,寧德仍舊是回過了頭盯著那抹纖影細看。她必定就是那麼蘇州王氏了吧,又是在那個地方遇見了她。然而不可否認,這個王氏倒是像極了她,卻不是現在這個微染風霜的她,而是像她剛入宮的時候,天真年少,溫柔多情,旁人多是見到了她淡泊宛靜的時候,殊不知她在心上人麵前也是一般的嬌憨可愛。隻是這個王氏….寧德終究是微微一笑了,她轉過身對著玄燁搖了搖頭:“她不是我。”

玄燁愣了愣,想去牽寧德的手,卻不妨寧德微不可覺地向後退了一步,不多不少,正好避開了他的手。玄燁盯著寧德,良久卻隻是微微歎出一口氣來:“是啊,她不是你。”玄燁笑得有些苦澀,“正因為不是你,所以朕才會要她,才會寵她。”

孝恭仁皇後247

“皇上”佟妃身邊的大宮女珍珠出來,走到玄燁邊上福了福,“佟妃娘娘醒了。”

玄燁看了一眼寧德,卻不再多言轉身進了佟妃的內寢。

然而寧德卻沒有跟進去,她仍舊是立在回廊下,看著定貴人和王氏出來。皇上要和佟妃說體己話,也許這是他們兩人最後一次能這樣的交談了,寧德看著佟妃掙紮著爬起來,又被玄燁抱住,摟著懷裏,低聲訴說著什麼,片刻便是掛在門上的簾子一鬆,麵前唯見杏黃色暗織著壽山福海紋的圖案,而那個晃眼的“壽”字圖案卻和它的主人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似的,無盡嘲笑著這個出身極為貴重的女人。

“德妃娘娘吉祥。”定貴人和王氏在她身邊雙雙請安。

寧德回過神,如常地笑了笑:“起來吧。”也不看她們兩個轉身便走,留下一臉震驚的王氏望著這個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德妃娘娘的背影而目瞪口呆。

誰也不知道那天佟妃對玄燁說了些什麼,抑或是玄燁又對佟妃傾訴了些什麼,隻是從佟妃的寢宮中回來之後,玄燁終於將病危中盼了多年後位的佟佳氏赫弦冊封為皇後。